我踏出山谷的瞬間,掌心藍線猛然一震,不是與遠處山巔的玉牌共鳴,而是自內而外炸開一道灼流,直沖心脈。那感覺像有根鐵針順著經絡刺入腦髓,我腳步一滯,膝蓋幾乎跪地。
沈滄察覺異樣,劍勢未收,反手將劍柄橫在我背后三寸,阻我前撲。
“怎么了?”他問。
我沒答。因為我聽見了——識海深處,一聲冷笑。
“時機到了。”
是凌云傲。
他動了。借著藍線與玉牌的共振,他誤判外界喚醒儀式已啟動歸位程序,竟提前撕開封印,神識如黑潮翻涌,直撲我意識核心。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炸開,神志一清。可這清醒只持續了一瞬。心鏡深處,三具剛回歸的鏡影被殘魂之力侵染,身形扭曲,眼瞳轉黑,低語如毒蛇吐信:“你本就是我,何必掙扎?”
我左手猛地扣住沈滄手腕,將他袖中那縷青絲纏上自己脈門。絲線微顫,帶著一絲微弱靈波,恰好能干擾藍線與外界的頻率傳遞。這是唯一能切斷外部誘因的手段。
“別動我。”我從牙縫擠出三個字。
沈滄沒動。他盯著我掌心藍線,那紋路正由藍轉紫,如活物般游走。
我閉眼,沉入心鏡。
眼前是一片破碎的鏡面空間,裂痕縱橫。三具鏡影立于殘片之上,劍鋒朝內,已對準我的本源意識。凌云傲的殘魂立于高臺,身披黑袍,面容年輕,正是他巔峰時的模樣。他抬手一引,三具鏡影齊步向前。
“你以為你吞噬的是我的神識碎片?”他冷笑,“你每用一次【鏡心通靈訣】,便是在重演我的武道意志。這些鏡影——本就是我為你種下的根!”
黑袍劍影率先出劍,劍路陰柔,弧度詭異,正是我昨日在雪地中所見的變招。禪杖僧影橫掃,卻在中途頓住,仿佛在傾聽什么指令。連環劍影劍光如雨,第三弧時驟然轉向,直刺我眉心。
我沒有閃。
我在等。
等那一劍落下時,意識被撕裂的剎那,捕捉它真正的破綻。
劍尖刺入識海的瞬間,劇痛如雷炸開。可就在這崩裂的縫隙中,我看到了——那一劍的軌跡,與我幼年雪地比武時,被凌云傲所傷的舊傷完全重合。
他不是在模仿我。
他在復刻“他記憶中的我”。
我猛然醒悟:殘魂無法觸及我真正的意志。它只能從我使用【鏡心通靈訣】時調取的記憶片段中,拼湊出一個它認知里的“我”。而那個“我”,是它想殺死的對手,不是此刻站在這里的沈無咎。
我以痛為引,將那段真實的記憶灌入心鏡——斷臂奪劍,血染雪地,我反手握劍,刺穿對手咽喉的那一刻。
“你記得的,只是你想殺的我。”我睜眼,直視高臺上的殘魂,“而我……是殺不死的。”
三具鏡影劍勢齊滯。
黑袍劍影指尖輕顫,劍尖滴落一滴虛影之血,落在鏡面裂痕上,竟泛起金光。
殘魂臉色驟變。
“不可能!”他怒吼,“你只是容器!我的意志才是主宰!”
他抬手,強行操控三具鏡影再度撲來。可這一次,它們的動作遲緩了一瞬。那一瞬,是覺醒的征兆。
我趁機將自身意志凝成一道虛影,迎向三者,低喝:“若你們真是我,便助我鎮魂!”
三具鏡影齊齊頓步。
黑袍劍影緩緩抬頭,眼中的幽黑裂開一絲縫隙,露出原本的金芒。它沒有攻擊,反而側身,劍鋒轉向殘魂。
殘魂怒極,狂笑震天:“你不肯歸位,那便一起沉淪!”
他引動所有被吞噬的神識碎片,盡數反沖心鏡核心。那些碎片本是我逆修諸天絕學時吸收的殘存烙印,如今卻被他引爆,如萬箭齊發,直射鏡面中央。
鏡面轟然龜裂。
現實世界的聲音開始剝離。我聽見沈滄在喊什么,但已無法分辨。身體冰冷,五感如沙漏般流逝。意識正在潰散。
不能死在這里。
不能讓凌云傲借我的軀體重生。
我拼盡最后一絲清明,將三具鏡影殘片推向身前——以“我之分裂”為盾,硬接殘魂自爆沖擊。
轟!
心鏡空間崩塌,碎片四濺。三具鏡影在沖擊中寸寸瓦解,化作光絲倒卷回我意識深處。它們沒有消失,而是融入了我的本源。
就在意識即將湮滅的剎那,我在心鏡裂痕中刻下一道逆紋。
那是我在雪地推演時,無意識多劃出的一點。如今,它成了唯一的生路。
逆紋成形,蛟龍靈力自脈絡深處涌出,順著紋路流轉,強行重啟封印程序。殘魂的神識洪流被逆紋截斷,一部分被吸入裂痕,另一部分被心鏡反向煉化。
他狂吼,掙扎,卻無法掙脫。
我看見,在心鏡裂痕深處,一抹幽藍如血絲般游走,悄然纏上他的腳踝。那是【鏡心通靈訣】的本源之力,正開始將他拖入煉化之爐。
現實世界中,我渾身劇顫,唇角不斷溢血。沈滄死死扶住我肩膀,青絲線在他指尖繃緊,幾乎斷裂。
“沈無咎!”他喝,“醒過來!”
我沒有回應。因為識海中,殘魂仍在嘶吼。
“你以為你贏了?”他扭曲著面容,“你每一步都在我的計劃之中!那‘鎖鏈之眼’的逆紋,本就是我留給你的陷阱!你刻下的不是封印,是開啟我原初意志的鑰匙!”
我冷笑。
“你說得對。”
我緩緩抬起意識之手,撫過心鏡裂痕。
“我每一步,確實都在你的計劃之中。”
“可你忘了——”
“我刻下的,從來不是你的紋。”
“是我的。”
逆紋金光暴漲,心鏡裂痕中幽藍血絲驟然收緊,殘魂發出一聲凄厲尖嘯,身形被硬生生拖入裂痕深處。
現實世界,我猛地睜眼。
掌心藍線由紫轉黑,隨即寸寸斷裂,如焦灰剝落。
沈滄松了口氣,扶著我手臂:“你回來了。”
我沒答。
因為我聽見了——識海深處,那抹幽藍血絲正緩緩游動,纏繞著殘魂的腳踝,將他拖向心脈最深處。
那里,有一座無形的爐鼎正在成形。
我低頭,看向插在雪地中的斷劍。
劍柄上的幽藍微光,正與我掌心殘存的裂痕同頻震顫。
我伸手握住劍柄,用力拔起。
劍刃離地剎那,一滴血從我指尖落下,砸在劍脊上,順著紋路滑向鋒刃。
血珠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