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石階上凝成的冰珠開始移動，我立刻明白——幽谷的契約未斷。蛟龍的氣息在牽引，子時將近，心淵將啟。
我沒有回頭去看云霄子是否追來，三影護體，斷劍橫握，足尖一點祭臺邊緣，身形如箭射出。
身后傳來數道破空之聲，三名追擊者已躍上高臺。一名天劍門長老手持雙劍，劍鋒上還殘留著方才陣法的余威；一名少林僧人禪杖橫胸，步履沉穩，顯然是專修追襲之術的苦行僧；還有一人，峨眉劍派的女弟子，輕功極佳，劍光如影隨形，已在半空中劃出三道弧線，封鎖我騰挪路線。
三人配合默契，顯然是圍剿中挑選出的精銳追兵。他們不急于近身搏殺，而是以游斗之法，逼我消耗靈力，為后續主力合圍爭取時間。
我冷笑一聲，心脈深處【鏡心通靈訣】悄然運轉。
不是全力催動，而是如細水長流，緩緩映照三人武道痕跡。心鏡之中，三道虛影浮現——那雙劍長老，劍路剛猛卻有滯澀，左肩舊傷未愈，每逢發力必有半息遲滯；少林僧人步法沉穩，但每一次踏地，右足踝關節都會微不可察地內旋，顯然是舊年跌傷所致；峨眉女弟子輕功靈動，可她在騰躍轉折時，總會不自覺地以左足為軸心，右足外擺，這是她自幼習劍時形成的習慣軌跡。
我記下了。
三影在我身后悄然剝離，卻未如先前那般凝成戰陣，而是各自散開，動作詭異。
斷劍鏡影直撲雙劍長老，所用劍招，竟是方才圍剿中那名天劍門弟子的“斷流三式”——正是我從他記憶中截取的殘招。劍勢未至，已帶出半分遲疑，仿佛右臂經脈受阻，靈力不暢。
長老眉頭一皺，本能地抬劍格擋，口中低喝：“又是你那套邪法？”
他一語未落，玄晶鏡影已從側翼逼近，掌心凝出一道冰刃，所走步法，竟與那少林老僧如出一轍——每踏一步，右足踝都微微內旋，禪杖橫掃之勢也帶著七分舊傷的滯重。
僧人瞳孔一縮，禪杖本能回防，口中梵音未起，已先一步被牽動氣機。
而結印鏡影，則躍上半空，身法輕盈，右足外擺，左足為軸，正是那峨眉女弟子的騰躍習慣。她手中無劍，卻十指翻飛，模擬出峨眉“流云九轉”的起手式。
女弟子臉色微變，劍勢一滯。
就在這一瞬，三人皆因鏡影模仿自身戰斗習慣而心神微動，氣機出現破綻。
我本體驟然提速，足尖在石壁上連點三下，身形如鬼魅般掠過山崖轉折處，借著一道斷崖陰影，瞬間脫離三人視線范圍。
他們反應極快，幾乎立刻察覺不對。
“追！”雙劍長老怒喝，雙劍交擊，劍氣激蕩，欲破開我留下的殘影。
可他們追錯了方向。
我并未沿主道逃遁，而是借著方才蛟龍鱗光的感應，反身躍入一條狹窄巖縫。這縫隙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巖壁濕滑，布滿青苔，尋常高手絕不會選擇此路。但我知道，這是通往幽谷后山的秘徑之一——當年破解符文謎題時，蛟龍曾以靈力牽引我走過一次。
我貼著巖壁疾行，掌心那片鱗光仍在微微發燙，仿佛在指引方向。
身后追擊者的氣息漸漸遠去。他們被三具鏡影引向不同方向——斷劍鏡影引著雙劍長老繞向山谷東側，玄晶鏡影帶著少林僧人深入密林，結印鏡影則在空中虛晃一招后，墜入溪流，激起水花，徹底斷了峨眉女弟子的追蹤線索。
三影完成任務，自行潰散，靈力回流經脈，帶來一絲暖意。
我靠在巖壁上，喘息片刻。左肩傷口仍在滲血，但已不再劇烈疼痛。我撕下衣角，草草包扎，目光落在斷劍上。
劍身暗金紋路依舊，但方才與云霄子硬拼時，劍脊已出現一道細微裂痕。我指尖撫過裂痕，忽然察覺——那裂痕邊緣，竟有極淡的紅芒一閃而逝。
不是錯覺。
是凌云傲的殘魂在躁動。
我閉目，心脈深處【鏡心通靈訣】悄然運轉，識海如鏡，映照心淵。那一縷殘魂依舊蟄伏，可方才三影分裂時，它似乎借著鏡影與本體的短暫分離，試圖滲透進斷劍鏡影的意識之中。
它在試探。
想借替身之軀，窺探我的布局，甚至……奪控一具鏡影，反向影響戰局。
可惜，它忘了——這些鏡影，從來不是它的投影，而是我親手塑造的另一面人格。它們的意識源頭，是我，而非它。
我冷笑，指尖在劍脊裂痕上輕輕一彈。
“想看？那就讓你看個夠。”
心念一動，【鏡心通靈訣】逆轉，心鏡之中，再度浮現出三具鏡影的戰斗畫面——但這一次，畫面被我刻意扭曲。斷劍鏡影的劍招變得遲緩而混亂，仿佛受制于某種未知力量；玄晶鏡影的冰刃凝結時出現裂紋，似靈力失控；結印鏡影的印法錯亂，竟隱隱顯出凌云傲生前獨創的“逆魂九印”殘式。
我將這些畫面，通過鏡影潰散時的靈力反哺，悄然注入心脈深處。
殘魂必然會察覺。
它會以為，我在失控邊緣掙扎，會以為，我的鏡影已經開始被它影響。
它會蠢蠢欲動。
而我，就等它動。
我繼續前行，巖縫漸寬，前方透出微光。那是幽谷后山的寒霧，在月光下泛著青白。我走出巖縫，腳下是陡峭山壁，下方是一片冰湖，湖心有一座孤石臺，臺上刻著古老的符文——正是當年我與蛟龍立契之地。
我站在崖邊，掌心鱗光忽然劇烈震動。
不是警告，是召喚。
我低頭，看見湖面倒影中，自己的面容依舊冷峻，可右眼瞳孔深處，竟有一絲極淡的紅芒，一閃而逝。
不是我的。
我緩緩抬手，將斷劍橫于胸前，劍尖指向湖心石臺。
“你想要這具身體？”我低聲說，“那就來拿。”
話音未落，心脈深處驟然一震。
那一縷殘魂，終于動了。
它順著鏡影殘留的靈力通道，悄然滲透，試圖侵入我的識海。它以為我在疲憊中松懈，以為我的意志已被戰斗消磨。
可它不知道——從我第一次分裂鏡影起，每一次“失控”，都是我設下的局。
我任它侵入，任它在經脈中游走，任它在識海邊緣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虛影。
它出現在我心鏡之中，面容扭曲，眼神貪婪，正是凌云傲的模樣。
“小子……你撐不住了。”它低語，聲音如砂紙摩擦，“你的鏡影開始混亂，你的靈力在潰散……再過三息，這具身體，就是我的。”
我沒有回答。
只是緩緩抬起左手，指尖輕點心口。
心鏡之中，三具鏡影的虛影再度浮現——但這一次，它們不再分散，而是呈三角之勢，將那殘魂虛影圍在中央。
斷劍鏡影持劍，劍尖直指其眉心；玄晶鏡影掌心凝冰，寒氣鎖其四肢；結印鏡影十指結印，正是逆魂印的最終式。
殘魂猛然一震，終于察覺不對。
“你……你早就在等我？”
我終于開口，聲音冷得如同冰湖深處涌出的寒流。
“你說過，奪舍重生，需我神志渙散，軀體虛弱。”
我緩緩抬起右手，斷劍橫于眼前，劍身裂痕中，紅芒劇烈跳動。
“可你忘了——我從不曾虛弱。”
心鏡之中，三影同時壓上。
斷劍刺出，玄晶封脈，結印落掌。
殘魂發出一聲凄厲嘶吼，虛影劇烈扭曲，想要逃遁，卻被三股力量牢牢鎖住。
我盯著它，一字一句。
“這一局，你輸在——太想贏。”
心脈深處，鏡心通靈訣全開，心鏡如淵，開始吞噬那殘魂的意識碎片。
就在這時，湖面忽然泛起漣漪。
孤石臺上的符文，竟開始一明一滅，仿佛在回應某種召喚。
我猛然抬頭。
湖心石臺邊緣，一道黑影緩緩浮現，身形修長，手持長劍，劍尖垂地。
他抬頭望來，目光穿透寒霧，直落在我身上。
“沈無咎。”他開口，聲音清冷，“你逃不掉的。”
我握緊斷劍，劍柄上的血跡還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