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在長信宮漸漸站穩了腳跟。沈清寒教我修仙之法，青玄師兄陪我練劍，雖然偶爾還是會想起在亂葬崗的日子，但更多的時候，心里是暖的。

沈清寒其實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淡。我練劍時扭傷腳踝，他會親自為我上藥；我看不懂古籍上的注解，他會耐著性子一遍遍講解；甚至有一次，我夜里餓醒，發現灶房里竟溫著一碗甜粥，青玄師兄說，是師尊特意吩咐的。

可他越是這樣，我就越好奇三百年前的事。青玄師兄嘴嚴得很，無論我怎么旁敲側擊，他都不肯多說一個字。直到那年冬天，長信宮下了場罕見的大雪。

那天我練劍時心不在焉，總想著后山的臘梅該開了。沈清寒看在眼里，卻沒說什么，只是讓我提前回去休息。我哪肯乖乖聽話，偷偷溜到后山。

后山的臘梅開得正好，一樹樹的金黃，在白雪映襯下，美得像一幅畫。我正看得入神，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極輕的咳嗽聲。

循聲望去，只見沈清寒坐在一塊青石上，背對著我。他依舊穿著那件月白色的道袍，只是此刻微微弓著背，咳嗽聲雖然輕，卻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心里一緊，剛想上前，卻見他抬手，一道白光從掌心溢出，籠罩住全身。那白光忽明忽暗，他的咳嗽聲也隨之起伏。忽然，他悶哼一聲，白光散去，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濺在雪地上，像綻開了一朵妖異的紅梅。

“師尊！“我再也忍不住，沖了過去。

他顯然沒想到我會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跡：“你怎么來了？“

“您怎么樣？“我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觸到他冰涼的皮膚，還有他微微顫抖的身體。

“無妨。“他想推開我，卻沒力氣，只能任由我扶著他坐下，“老毛病了。“

“什么老毛病？“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是不是三百年前留下的傷？“

他沉默了。過了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慕瑤，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想知道！“我固執地看著他，“我是您的徒弟，我想替您分擔。“

他望著我，那雙琉璃色的眸子里，情緒復雜難辨。雪落在他的發間眉梢，染白了他的墨發，也染白了他的睫毛。那一刻，他看起來竟有些蒼老。

“三百年前，“他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有個師妹，叫靈汐。“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

“她是魔族的臥底，“他繼續說，聲音平靜得可怕，“接近我，是為了盜取仙界的至寶。“

雪越下越大，落在我們身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我發現了她的身份，卻舍不得殺她。“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我沒說話，只是更緊地扶住他。

“后來她盜取至寶時被發現，引來仙門追殺。“他的聲音開始發顫，“我為了護她，自毀仙骨，與整個仙界為敵。可最后，她卻用那把我送她的劍，刺穿了我的心臟。“

他抬手，輕輕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隔著單薄的衣料，我仿佛能感受到他心臟的跳動，微弱而沉重。

“她最后說，“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她從未愛過我。一切，都是演的。“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

“從那以后，我就成了仙門的笑柄。“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絕望，“所以慕瑤，你明白了嗎？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靠近。“

我望著他蒼白的臉，看著他眼底深藏的痛苦和絕望，忽然覺得心口疼得厲害。我伸出手，用袖子輕輕擦去他臉頰上的水珠。

“師尊，“我輕聲說，“雪下大了，我們回去吧。“

他沒動，只是任由我扶著他。我站起身，想扶他起來，他卻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涼，像冰一樣，卻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慕瑤，“他看著我，眼神認真得可怕，“別對我太好。我怕......我怕會再次犯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雪落在我們的發間，染白了他的墨發，也染白了我的青絲。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就這樣一起白頭，也挺好的。

回到宮殿時，青玄師兄已經等在門口。看到我們相握的手，他皺了皺眉，卻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接過沈清寒，扶他回房休息。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沈清寒的話在我腦海里一遍遍回響，他眼底的痛苦和絕望，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我忽然明白，為什么長信宮總是這么冷，為什么沈清寒總是這么冷淡。他不是天生冷漠，只是被傷得太深，不敢再愛了。

可我呢？我對他的感情，真的只是師徒之情嗎？

我摸出藏在枕下的玉佩，月光透過窗紙照在上面，那朵殘缺的玉蘭，在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

“娘，“我輕聲說，“我好像，犯了戒了。“

戒癡。師尊說的第二條門規。

我知道這是錯的，是禁忌。可感情這東西，哪里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就像雪落在地上，總會融化；就像花到了春天，總會綻放。

第二天，我去給沈清寒送藥時，他正在打坐。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看起來圣潔而遙遠。

“師尊，該吃藥了。“我把藥碗放在桌上。

他睜開眼，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放下吧。“

他的語氣，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淡。仿佛昨天在后山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

我心里有些失落，卻還是乖乖地放下藥碗，轉身想走。

“慕瑤，“他忽然叫住我，“下個月的仙門大會，你跟我一起去。“

我驚喜地回過頭：“真的嗎？“

他點點頭：“青玄說你劍法進步很快，該去見見世面了。“

我笑著應了聲好，心里像開了朵花。

仙門大會在昆侖墟舉行，各路仙門都會派人參加。我跟著沈清寒一路御劍飛行，看著下方的山川河流，心里既興奮又緊張。

“怕嗎？“沈清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們共乘一把劍，我坐在他前面，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還有他拂過我發間的氣息。

“不怕。“我搖搖頭，“有師尊在，我什么都不怕。“

他沒說話，只是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到了昆侖墟，各路仙門的人看到沈清寒，眼神都有些復雜。有敬畏，有鄙夷，還有幸災樂禍。我緊緊跟在他身后，握緊了腰間的劍。

“那就是沈清寒？“

“聽說他收了個徒弟，還是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

“嘖嘖，三百年前跟魔族不清不楚，現在又收個不知道哪來的徒弟，真是......“

那些議論聲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我想回頭反駁，卻被沈清寒按住了肩膀。

“別理他們。“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我們住的地方是昆侖墟安排的客房，偏僻而簡陋。沈清寒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待遇，神色如常地整理著東西。我卻氣不過，一拳砸在墻上。

“他們憑什么這么說您！“我憤憤不平地說。

沈清寒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我面前，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嘴長在別人身上，隨他們說去。“

他的指尖溫熱，觸碰到我頭皮的那一刻，我渾身都軟了下來。

“可是......“

“慕瑤，“他打斷我，眼神認真地看著我，“你要記住，別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我望著他深邃的眼眸，忽然覺得那些流言蜚語都不重要了。只要他相信我，只要我能陪在他身邊，就夠了。

仙門大會的比武環節，我一路過關斬將，竟殺進了決賽。我的對手，是青云門的少掌門，凌霄。

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屑和輕蔑：“一個野丫頭，也敢來參加仙門大會？“

我握緊了手里的劍，冷冷地看著他：“手下見真章。“

凌霄的劍法凌厲霸道，招招致命。我漸漸體力不支，被逼得連連后退。就在他一劍刺向我心口時，我忽然想起了沈清寒教我的劍法要訣——“靜“。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任由體內的靈力自由流動。再睜開眼時，凌霄的劍已經到了眼前。我側身躲過，同時手腕一翻，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凌霄顯然沒想到我會這么快反擊，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竟不顧規則，暗中祭出了法寶。一道金光閃過，我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慕瑤！“沈清寒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

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卻咳出一口鮮血。模糊中，我看到沈清寒沖到我面前，抱起我。他的手在顫抖，眼神里的戾氣幾乎要將凌霄吞噬。

“沈清寒，你想干什么？“凌霄色厲內荏地叫道，“比武切磋，受傷難免！“

沈清寒沒理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著我，用靈力護住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