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彼岸拼圖
意識穹頂崩裂的余音在顱腔深處嗡鳴。
夏燃猛地“睜眼”，觸覺率先蘇醒。
冰冷、堅硬、布滿灰塵和霉味的木地板緊貼著臉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攪動著鼻腔里細小的顆粒，帶著陰濕教堂長年累月特有的腐朽氣息。
她蜷縮著，手指無意識地摳抓著粗糙的地面——不是幻境，是真實的觸感！她的意識回來了！回到了廢棄教堂，回到了那個凝結著所有噩夢與線索起點！然而這里并非記憶畫面中那個暴雨滂沱的斷壁殘垣！
祭壇傾頹。七彩的碎裂玻璃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星辰，反射著令人心悸的幽芒。巨大的圣像頭顱滾落在墻角的陰影里，只露出半只空洞無神的石刻眼睛?？諝鉁啙幔瑩诫s著灰塵、木頭腐朽的酸敗氣味，以及一種極其微弱、卻如幽靈般纏繞不散的……血腥與松節油混合的氣息。
左肩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釘，每一次心跳都將其更深地釘入靈魂。但那灼痛之下，某種東西正在蘇醒、搏動——來自嵌在肉里的藍晶碎片！它不再僅僅是冰冷的晶體，更像一個共鳴器，一個羅盤！它在共振！它在尖叫！它指引的方向，正是教堂最深處的黑暗角落——那個被燒毀一半的告解室陰影下！
“沙……沙……沙……”
一種微弱的、如同無數碳素筆在紙面疾走的摩擦聲，從陰影深處滲透出來。聲音細密、急促，帶著一種神經質的癲狂節奏。每一下，都精準地刮擦著夏燃緊繃如琴弦的神經末梢！
沈燼殘魂最后的指引在腦海中如熔巖奔涌：節點……在記憶里的灰燼教堂！
告解室……！
夏燃掙扎著撐起身體，拖著那條因劇痛而麻木的左腿，一步步挪向那團深不見底、散發著不祥沙沙聲響的黑暗。指尖觸碰到告解室外圍那塊被煙火熏烤得焦黑的木格柵——
“刷啦——！”
黑暗的內部猛地涌出實質性的“陰影”——數以千計、巴掌大小的、灰燼構成的紙片蝴蝶！它們如同洶涌的蟲群，無聲尖叫著撲打出來，撞在夏燃臉上、身上！翅膀冰冷刺骨，帶著墓碑般的寒氣！
沙沙聲驟然放大！成千上萬筆尖瘋狂摩擦紙張的聲音在狹小的告解室里尖嘯、碰撞、共振！形成了一個低沉的、非人的、如同風暴般旋轉的風圈！
夏燃被這灰燼風暴撞得連連后退，手肘重重磕在斷裂的圣母像手指上，劃開一道血口！鮮紅的血液滴落在地板厚厚的塵埃上，瞬間被無數涌來的灰燼蝴蝶覆蓋。然而就在血液被灰燼吸收的剎那——
時間……裂開了一道縫隙！
沙沙聲短暫凝滯！
風暴眼中心，一幅幅被燒灼、撕裂、褪色的畫面如同打翻的顏料盤，在告解室內部狹窄的空間里瘋狂閃現！速度極快，閃爍跳躍，如同信號不良的舊電影：
*血！一只沾滿藍黑色血液的手（沈燼？），顫抖著將一枚泛著幽光的晶片按進告解室內壁的裂縫。
*灰燼！無數灰燼蝴蝶正在焚燒的素描本上誕生，每一只翅膀上都畫著一只左耳帶有月牙胎記的眼睛。
*鑰匙！一只干瘦、布滿老人斑的手（王院長？?。┱龑P蝕的太平間3-17號儲物柜鑰匙用紅繩系在一只破布娃娃的脖子上！
*眼睛！一只冷漠的、布滿電子線路的右眼，透過告解室外格柵的縫隙，凝視著夏燃此刻所站的位置！
每一幅碎片化畫面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每一幀都在高速切換中死死揪住夏燃的心臟！
“啊——?。 ?
一聲凄厲到變形的、屬于朵朵的尖叫，如同實質化的冰錐，猛地從所有雜音的背景中穿刺出來！刺破告解室的風圈！直灌夏燃耳膜！
痛！
不僅僅是朵朵的聲音！這聲尖嘯蘊含著劇烈的、被極端精神折磨的痛苦！它竟清晰地傳遞到了夏燃左肩傷口深處的晶片共鳴點！一股強烈的逆流神經痛順著晶骸的鏈接，如同滾燙的巖漿，倒灌進她的顱內！仿佛大腦溝壑被強行用冰錐犁開！
夏燃痛到眼前一黑，踉蹌著抓住格柵才沒有摔倒。晶片在她肉里發出高頻哀鳴，仿佛在為那聲尖嘯應和、指引。夏燃布滿冷汗的臉猛地抬起——朵朵的聲音來源，清晰無比地定位在告解室內壁深處，那塊被沈燼塞入晶片的裂縫之后！
那不是一個空洞，那是一個……被刻意用灰燼和破碎意識屏蔽的“房間”！朵朵的“意識碎片”被困在里面！正在遭受無法想象的折磨！
“朵朵——！”夏燃嘶吼，不管不顧地將雙手伸進冰冷的灰燼風暴中，指甲深深摳進那被煙火熏燎、朽爛的木墻！不顧皮開肉綻，不顧指骨幾乎被灰礫磨碎的劇痛！她在挖！她要撕開這層屏障！此刻的痛苦與朵朵相比，何曾不是一種共鳴的救贖？
碎裂的木屑和冰冷的灰燼簌簌落下。
她的指尖觸到了！
不是木頭！內壁之后，是一層如同潮濕皮革覆蓋的冰冷硬殼！表面似乎有微弱的凹凸紋路！這是……
砰！砰！砰！
夏燃的另一只手化作拳頭，用盡全力砸向那冰冷的硬殼！疼痛讓她的動作愈發狂暴！拳鋒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那層表面！
鮮血滲入紋路……
硬殼上冰冷潮濕的表面紋路，在夏燃的鮮血浸潤下，驟然亮起細微的冰藍輝光！紋路組合成一幅清晰的、由神經束和生物脈沖構成的立體紋章——與沈燼在記憶碎片中、在彩窗玻璃上描繪的核心節點拓撲圖，部分重疊！
一個豁口被硬生生砸開！
一縷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帶著強烈電磁干擾雜音的聲音，豁口深處滲透出來：
“……姐……回……答我……”朵朵的聲音！微弱、干澀、仿佛信號即將中斷的破舊無線電！
“……記……記得……更衣室……第……第四個儲物柜……最……最下面……”
夏燃的心臟驟然被攥緊！更衣室？第四個儲物柜？最下面？這是現實的地址！是醫院急診科醫護更衣室！朵朵的意識碎片怎么可能傳遞出現實世界的精確坐標？！
大腦如遭雷擊！左肩的晶片共鳴點突然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如同被高溫熔斷核心部件般的劇痛！視野瞬間被巨大的、冰冷的、閃爍著無數數據和警告紅光覆蓋：
【意識坐標錨點——強制鎖定！】
【空間折疊節點——交匯點確認！】
【目標深度認知模型生成——加載完成！】
眼前的告解室豁口，連同整個灰燼彌漫的教堂，在一道扭曲的閃光中被瞬間“卷曲”、壓縮、變形！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捏成了一張薄薄的二次元幕布！
幕布掀開！
眼前的景象驟然切換！
冰冷！無菌！瓷磚地面反射著刺目的日光燈！熟悉的消毒水氣味比教堂的腐朽濃烈十倍！一排排金屬柜門整齊排列！這里是——
醫院急診醫護更衣室！
夏燃的身體僵在原地，手指上教堂的灰燼血跡尚未干涸，肩胛處傷口破裂流出的鮮血卻詭異地散發著教堂里那松節油與血腥混合的氣息?，F實的空氣，幻境的味道，在這封閉的更衣室里混亂地交織。
她如提線木偶般轉過身。視野盡頭，一排標著編號的藍色儲物柜冰冷地矗立著。
柜體表面標著鮮紅的序號：
1、2、3、4。
第四個柜門！
門縫處，一股奇異的、溫暖的白色水蒸氣……緩緩、緩緩地溢散出來，在冰冷空氣中形成淡淡的薄霧。蒸汽之中，夾雜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
嬰兒奶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