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的他，走的又是條什么樣的道路呢？答案呼之欲出。

走天地生靈之道，不是刻意的融入，而是行走在規則之內，悄然生根。

不以一個外來者的姿態對抗，而是以局中人的身份，在規則的框架里，一步一步的行走著。

念頭落定的剎那，他周身的水汽忽然凝結成寒冷冰體，他褪去了太虛水云蛻，往后的道路只會愈發艱難。

云錦坐在樹冠上調息時，眼角余光瞥見了一抹身影在河邊徘徊。

他身形微動，如同一片落葉般，悄然無聲地落在地面，赤目金雕的銳感在觸及那道身影時不自覺的收斂了所有的鋒芒。

清河轉過身來，裙擺在晨露打濕的青草上輕輕掃過眼底，帶著淺淺的笑意，像林間最為純凈的溪澗。

“這些日子，在森林里還好嗎？”聲音柔和了些許，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松弛。

“嗯，一切都好?！鼻搴拥穆曇艉茌p，像風拂過水面，她抬手拂去一片散落的落葉，帶著草木的清香。

沒有多余的話，兩人并肩沿著河岸慢慢的走著，河水潺潺的流淌，映著天光云影，偶爾有魚兒躍出水面，建起細碎的銀花。

陽光透過葉縫落在他們的身上，明明滅滅勾勒出兩道安靜的身影。

這份沉默里沒有尷尬，只有一種無須言說的默契，約莫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清荷忽然停住了腳步。

“我該走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要去采一花。

云錦心頭微頓，下意識的問“去哪？”

清河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眸中像是乘著整片星河，“去我該去的地方?！?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欣慰，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像是完成了某種使命般。

不等云錦再次開口，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漸漸的化作無數銀白的光點，如同螢火般縈繞著他，飛旋了片刻，最終融入了他的眉心。

云錦只覺精神一陣清盈，是海中那道原本有些虛幻的碧水蛟龍虛影盡在此刻逐漸變得凝視起來。

鱗爪分明，在赤目金雕，青帝靈木等四道虛影旁盤旋，五道身影僅僅形成制衡，散發出溫順而磅礴的力量。

在殺戮之都時，他始終都沒有使用碧水蛟龍的神通，并非力量的渙散，而是這股力量的靈，系在了清荷的身上。

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最終還是緩緩的收回，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他衣袖的微涼，心口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悶的發沉。

他當然知道清荷以這種方式回歸，能讓他的力量徹底圓滿，不再有破綻，可是比起那份圓滿，他更懷念剛才與其并肩走在和平的片刻，懷念那個會安靜聽他說話的活生生的伙伴。

夜幕降臨，云錦獨自坐在木屋前的石階上，仰望著星斗大森林的夜空。

這里沒有城市的燈火，銀河清晰的仿佛伸手可觸，卻成了他的聲音越發孤寂。

又回到孤身一人了。

他忽然有些懂那位老人的感受了，那是一種累，累到不愿意再活第二世的累。

短暫的陪伴，像指尖的紗，握得越緊，流失的越快，留下的空洞也越發清晰。

“唉…”一聲悠長的嘆息，在風中消散云錦的眸子里浮現起濃重的失落。

他像是在低聲對著自己說話，“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前世那么長的歲月都熬過來了…”

可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后面的話怎么也說不下去。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小的時候，那時的他還沒有離開日月大陸。

那時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父親打理著家族中的事物，母親和清荷陪伴在他的身邊。

那段時光，他還沒有成長起來，他是無憂無慮的，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

可現在呢，爺爺在斗羅大陸的暗處奔波著，清荷也化作光點，回到了他的四海深處。

累，真的累。

我是在殺戮場里拼殺到最后的疲憊，而是從骨髓里偷出來的空洞，而是獨自走在無邊無際的荒原上，連風聲都帶著寂寞。

前世的老人們愿意陪在她的身邊，是因為他是歸真，他是他的轉世，是他的繼承者，是這盤棋中最為重要的一枚棋子。

正因為如此，所有的人，即便他不去找，都會來尋他。

可他若不是他的轉世呢，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想到這里，他又搖了搖頭，說的什么胡話，他一直都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夜色漸深，星斗大森林的風帶著草木的涼意卷過屋檐的菱角，發出細碎的嗚咽聲。

他還坐在臺階上，脊背卻比白日里更彎了些，仿佛連挺直的力氣都快耗盡了。

他沒有在抬頭看著星空，只是垂下了眼眸，望著腳下被月光照亮的一片土地，泥土里有著青草頂破凍土的痕跡，冷的能掐出水來，可他看著心里卻沒有什么波瀾。

就像此刻體內流著的魂力，本該靈動如水，在此刻卻滯色的像結了層薄冰。

“爺爺那邊應該很忙吧?！彼p聲呢喃著，聲音沙啞的像被砂紙磨過。

云家的勢力在大陸的根基尚淺，爺爺這把年紀還要被他奔走，光是想想心里就又沉悶悶的。

他不是什么龍傲天主角，也沒有帶著什么系統，他所修行的每一步都需要靠著自己前世殘留的光輝。

以前總覺得力量夠強，就能夠護住想護的人，就能扛住所有事，可真到了此刻，才發現有些累，和力量無關。

就像那位老人，即使神格加深，揮手間能夠移山填海，不還是在規則面前連自己想走的路都守不住。

零間傳來幾聲夜宵的啼叫，凄厲的很，卻很快被更深的寂靜吞沒。

他的思緒忽然被拉回到了殺戮之都的時候，那時最吵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心的。

那時只需要想著怎么活下去，怎么贏，不用想別的，可現在呢，周圍的寂靜都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這個問題想跟很細的針，輕輕的刺了他一下，前世為了守護，為了對抗規則，忙的像個陀螺，沒想到這一空啊。

走走停停的，失去的卻好像比得到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