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的站起了身，動作慢得像個老人，每動一下，骨頭縫里都像是塞滿了沙子。

推開木屋的門，是里面黑溜溜的，只有月光從窗戶里擠進來，在地面上投下細碎的光帶。

他沒有點燈，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睜眼，看著屋頂的橫梁，以他如今的修為，明明感覺不到冷，可卻是還有寒意滲入骨頭之中。

意識漸漸的模糊，半夢半醒間，好像又回到了日月大陸的庭院之中，爺爺坐在石凳上喝茶，清荷蹲在池邊喂魚，而他就靠在廊下看云。

可一伸手，卻什么都抓不住。

再次睜眼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云錦盯著屋頂眨了眨眼，沒動。

累，還是很累，連起身的念頭都要攢半天的力氣。

畫面回到四年前，那時生命之湖的水汽比現在更濃郁，氤氳的白霧繞著湖心中的涼亭，將兩人的身影籠罩的有些朦朧。

那場四年前的對話在此刻了然展開。

古月的指尖輕輕地摩梭著青瓷茶杯的邊緣杯，沿凝結著細密的水柱，倒映著她眼底深不可察的復雜。

石桌上的熱茶還冒著熱氣，茶香混著湖水的清冽，在空氣中緩緩彌漫著。

清尚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淺錯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劃過喉嚨，帶出一陣陣暖意，她他握著杯壁的手指，卻依舊泛著微涼。

茶霧裊裊升起，恰好遮住了她的眸子，讓人看不清那層薄霧，后面是平靜還是波瀾。

“你打算就一直這樣？”古月率先開了口，聲音很輕，像是落在湖面的雪花，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仿佛只是隨口一問，卻已經將問題擺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重量。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又喝了一口茶，茶水漸漸涼了些，茶味也變得澀了起來。

古月倒也不急，就那么靜靜的坐著，目光望著庭外游弋的金色魚兒身上，像是在等待一個早已了然的答案。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次開口道，這次聲音里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度像是一個姐姐在對執拗的妹妹說話。

“娜兒，不要鬧了。”

她抬眼看向對方，目光穿透茶霧，直到達對方心底。

“以你現在的狀態，無論是你還是她，都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或許現在還看不出來什么，可越到后面這個弊端越是明顯。”

話語頓了頓她的語氣沉了些，帶著一種緊迫感，“而且你的存在只會讓現在的他落入一個舒適區，他或許還會往前走，但腳步會慢會猶豫。”

“我們等不了太久，帝天他們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六年的時間已經夠了。”

古月的聲音帶著一種決斷，不是強迫，卻有著毋庸置疑的道理。

清河握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杯壁上的水汽沾濕了手指，冰涼的，像是盤繞在心間。

她沉默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嗯”字。

那個字很輕，卻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打破了所有的猶豫和徘徊。

古月就這樣看著她，眼底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隨即又恢復了那份沉穩：“找個適合的時間段吧，但也不要太久。”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與石桌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像是在為這一段談話畫上一個短暫的句號，“無數人的等待，不能因為這一點事就作廢，但緩沖的時間由你來定。”

清荷聽此終于是露出了一個適懷的笑，“好。”

亭外的白霧又濃了，將兩人的身影裹得更緊了些，茶水徹底涼透，茶香也散了，只剩下湖水的清冽。

月余的時光在星斗大森林的靜謐中悄然滑過，生命之湖的晨霧帶著濕潤的草木氣息，輕輕漫過湖畔的青石。

云錦盤膝坐在湖邊的一塊光滑的石面上，雙目輕闔著，脊背挺得筆直，卻又透著一種與周遭渾然天成的松馳。

他的呼吸極緩，每一次的吐納都與湖面起伏相同，草木也搖曳著回應。

這時的他，仿佛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這片古老森林吐納的一部分。

周身縈繞著的青白色水汽，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卻并未消散，而是化作更為細微的粒子。

與周遭空氣中的晨露與草木的清潔徹底交融。

“呼…”

一聲極輕的吐息自云錦唇間溢出，不是尋常的濁氣，而是一縷幾乎透明的氣流落在身前的草葉上，竟讓那葉片輕輕舒展了幾分，葉緣的鋸齒都顯得柔和了些許。

旁邊的空地上，泰坦巨猿二明正蹲坐著，龐大的身軀像一座小山，卻收斂了所有的威壓，只是睜著那雙與體型不太相符的，孩童般純凈的大眼睛。

就那樣望著云錦，一眨不眨的，他的鼻尖微微動了動，似乎是在分辨云錦那身上氣息的來源。

那是比生命之湖最深處的古墓，還要純粹的自然之力，卻又裹著一層更玄妙的東西，像是一種…與天地共生的意境。

這種感覺讓它覺得親切又有些畏懼，仿佛眼前坐著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段活著的流動的自然。

小舞也站在二明身邊，雙手交握在身前，眼神中是掩不住的驚訝。

她比二明更敏感，換一個比較恰當的比喻就是，此刻的云錦簡直比她更不像是個人。

作為化形魂獸，她花費了多少力氣才褪去了獸類的痕跡，模仿著人類的魂力波動與氣息，可眼前的云錦呢？

他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屬于人類的氣息，沒有那種刻意，那種雕琢，甚至沒有人類特有的“煙火氣”

他周深的魂力流轉，柔和的像一湖清水。

此時的云錦也緩緩的睜開了眼，欺瞞天地，將自己融入萬物之中，萬般皆我，萬般皆為我。

若是不憑借著肉眼去看，只憑著感知的話，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自己面前的只是一株活了萬年的古樹，這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改變。

“這…”小舞忍不住輕聲呢喃著，又轉頭看了看二明，又回頭盯著云錦，眼神里的困惑更濃了。

（這本書還有人在看嗎？還有在看的回復一下，這本書我打算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