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金斯消失了。

沒有告別信，沒去最后一場禁閉勞動，甚至沒帶走寢室床底那箱違禁的弗洛伯毛蟲黏液。清晨點名時那張空蕩蕩的床鋪像塊潰爛的瘡疤，明晃晃釘在斯萊特林地窖潮濕的空氣里。

“懦夫！”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一腳踹翻希金斯床邊的矮柜，瓶瓶罐罐稀里嘩啦碎了一地，刺鼻的魔藥氣味彌漫開，“跑得倒快！”他灰藍色的眼睛刮過公共休息室每個角落，最終剜向靠窗的陰影——湯姆·里德爾坐在慣常的位置，膝頭攤著《強力藥劑》，連眼皮都沒抬。

空氣死寂。沒人敢接話。塞爾溫下意識摸了摸曾被湯姆咒得當眾念情詩的嘴，弗林特把頭埋得更低。昨天還囂張的純血擁躉們，此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雞。

那消失的希金斯，成了懸在所有人頭頂的、無聲的警告。湯姆指尖的烏木魔杖隨意搭在書頁上，光滑的杖身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微光。

廢棄掃帚間霉味刺鼻。埃文·弗林特蜷在角落，雙手死死攥著個癟下去的絨布袋，指節因用力而慘白。“…只剩八加隆，里德爾先生…”聲音抖得不成調，“塞爾溫…塞爾溫他們堵了我兩次…魁地奇訓練場后面…”

湯姆背對他，指尖燃著一點幽藍冷焰，正灼燒一張羊皮紙——上面是斯拉格霍恩特批的禁書區借閱單。火焰吞噬“靈魂嫁接秘儀”最后一行字跡。

“八加隆。”湯姆重復，聽不出情緒。幽藍火苗“噗”地熄滅。

他轉身。陰影里，埃文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渾身僵硬。

“塞爾溫最近，”湯姆聲音極輕，“是不是總去西塔樓找那個拉文克勞的瑪麗埃塔？”

埃文茫然點頭。

“明晚天文課，他巡邏路徑會經過西塔樓旋梯。”湯姆將借閱單灰燼彈落，“告訴瑪麗埃塔，她丟的玳瑁貓找到了——就在旋梯第三級臺階的盔甲后面。”

埃文猛地瞪大眼，瞬間明白：“您是說…讓塞爾溫撞見…可瑪麗埃塔的男友是七年級的拉文克勞擊球手！”

湯姆唇角極淡地扯了一下，冰冷無聲。

格蘭芬多塔樓喧囂震天。

“伊萊！簽了！”亞瑟·普威特把一沓羊皮紙拍在桌上，墨水瓶震得跳起來，“普威特兄弟魁地奇精品店獨家贊助！預支你五十加隆！條件是明年院隊選拔賽你當找球手，胸前得繡我家店標！”

“還有我的！”凱琳·麥金太爾擠過來塞給他一盒包裝精致的巧克力蛙，“蜂蜜公爵新品試吃員！周薪五加隆！糖果管夠！”

情書、兌換券、甚至手工編織的金紅圍巾堆滿伊萊的扶手椅。

湯姆·里德爾的身影成了斯萊特林地窖移動的禁區。純血們依舊用淬毒的眼神剮他，但腳步卻誠實地繞開他常坐的那張角落扶手椅。

埃文·弗林特成了最忙碌的影子，在宵禁后的廢棄掃帚間，他蒼白的手指因反復練習湯姆傳授的“無聲無息（Silencio）”變形應用而顫抖，眼底卻燃燒著扭曲的狂熱——力量，還有里德爾先生冰冷的“庇護”，是他在這蛇窩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與此同時，格蘭芬多塔樓卻是另一番景象。伊萊成功退還了大部分“援助”，只在亞瑟和比爾幾乎要拔魔杖決斗的威脅下，保留了那筆“魁地奇選拔賽后的黃油啤酒基金”。

他婉拒了拉文克勞的梅拉妮·尼克爾森關于“共同研究古代如尼文防御應用”的邀約，也謝絕了赫奇帕奇凱琳·麥金太爾遞來的、標注著“可能對魔力恢復有益”的稀有草藥筆記。

“我得靠自己，”伊萊對著一臉不贊同的亞瑟解釋，目光掃過公共休息室溫暖的紅金帷幔，“債要自己還，路要自己走。”他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固執。亞瑟嘟囔著“死腦筋”，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夜深人靜，當連納威·隆巴頓的夢囈都沉寂下去，伊萊會悄然起身，走到臨窗的角落。月光潑灑進來，為他鍍上一層銀邊。他緩緩抬起右手，凝視著無名指指尖——那一點肉眼難辨的、微微發熱的魔力印記，如同蟄伏的星辰。

他閉上眼，心神沉入那片被魔法石改造過的靈魂深處。不再像最初那樣笨拙地試圖“引導”魔杖核心的力量，而是像比利·斯塔布斯分發面包那樣，嘗試“分配”。

他將意念想象成無形的導管，小心翼翼地觸碰那條盤踞在神經末梢的、與魔杖核心神經束緊密相連的銀白能量流。沒有咒語，沒有揮杖，僅僅是一個意念的驅使：讓桌上那本攤開的《標準咒語，初級》，無聲地飄起一寸。

書頁紋絲不動。

汗水從伊萊額角滲出。不是魔力不足，是“門”開得太窄。他想起勒梅的警告——“消耗靈魂本源”。他咬緊牙關，不再試圖“開門”，而是將全部意念凝聚成一根無形的針，狠狠刺向那點魔力印記！

嗡！

指尖驟然滾燙！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力量瞬間被“擠”了出來！

桌上的《標準咒語，初級》猛地向上彈起，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拍了一巴掌，書頁嘩啦作響，又重重落回桌面，在寂靜的夜里發出刺耳的噪音。

“誰？”弗蘭克·隆巴頓迷迷糊糊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伊萊瞬間收回意念，指尖的灼熱感潮水般退去，留下針扎般的刺痛和靈魂深處被抽空的虛弱感。他迅速躺回床上，心臟狂跳，假裝熟睡。

力量……代價……控制……這三個詞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

在霍格沃茨城堡深處，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那幽暗、泛著綠光的角落里，埃文·弗林特像只受驚的鼴鼠，被堵在了冰冷的石墻和科莫斯·塞爾溫高大的身軀之間。塞爾溫臉上掛著那種純血少爺特有的、混合著輕蔑和施舍的表情。

“弗林特，”塞爾溫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聽說你最近手頭很緊？，恐怕你母親在圣芒戈的不夠支付特效藥賬單你也不知道吧？”

埃文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你……你在說什么……”

“省省吧。”塞爾溫不耐煩地打斷他，湊得更近，幾乎能聞到埃文身上因緊張而散發的汗味。“馬爾福少爺讓我給你帶個話。”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每個字都像冰錐扎進埃文心里，“他對你這種……邊緣人物沒興趣。

只要你幫個小忙，兩件事：第一，馬爾福少爺保證，以后在斯萊特林地窖，沒人會再‘不小心’撞翻你的魔藥，或者‘弄丟’你的作業。”他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弧度。

“第二，”他手指間捻著一個鼓鼓囊囊、一看就分量不輕的小錢袋，金加隆在里面碰撞發出沉悶而誘人的聲響，“這個，預付一半。事成之后，另一半立刻送到你手上。足夠你母親用最好的藥，撐到下個學期。”

埃文的心臟狂跳起來。不再被欺凌？還有金子！這幾乎是他夢寐以求的喘息機會。但……背叛湯姆？那個雖然冷酷但確實給了他庇護？他腦子里一片混亂。

馬爾福的承諾和眼前這袋金子……誘惑太大了！而且，拒絕馬爾福？他不敢想象后果。科莫斯·塞爾溫的眼神像毒蛇一樣盯著他，無聲地傳遞著拒絕的代價——那絕不僅僅是繼續被欺凌那么簡單。

“我……我要做什么？”埃文的聲音干澀沙啞，幾乎聽不見。

塞爾溫滿意地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他將錢袋強硬地塞進埃文顫抖的手中，“很簡單，你只需要……”他湊到埃文耳邊，用氣聲低語了幾句。記住，他最后警告道，手指用力戳了戳埃文裝著錢袋的口袋，“金子拿了，事就得辦成。否則，你和你那個病秧子母親，還有你那笨手笨腳的妹妹……哼。”

塞爾溫退開，像丟開一件垃圾，轉身融入了休息室昏暗的光線中。留下埃文一個人僵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袋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子，感覺它們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手。

一邊是湯姆的金錢壓力，另一邊是馬爾福更直接的金子誘惑和人身安全的“承諾”，以及對家人安全的赤裸裸威脅。恐懼和對金錢的極度渴望像兩條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

斯拉格霍恩辦公室的門在湯姆身后無聲合攏，隔絕了走廊的微光與喧鬧。厚重的雪莉酒香、羊皮紙和陳年木頭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像一張溫熱的網。老教授胖臉上的笑容比平時更盛，小眼睛在鏡片后閃著精明的光。

“湯姆，我親愛的孩子！”斯拉格霍恩搓著手，聲音帶著夸張的驚喜，“坐，快坐！嘗嘗這個，剛到的火地島巧克力，配雪莉酒簡直絕妙！”他殷勤地推過一個銀盤，上面堆著昂貴的進口糖果。

湯姆沒有碰糖果，只在深紅色天鵝絨扶手椅邊緣坐下，脊背挺直，墨綠校袍一絲褶皺也無。“您找我，教授？”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黑眸直視斯拉格霍恩。

斯拉格霍恩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更熱切地湊近，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親昵：“是關于你那份‘勤工儉學’的報告，湯姆！梅林在上，你處理毒角獸犄角的手法簡直……堪稱藝術！遠超許多O.W.Ls學生！這份精準的控制力，這份對魔力本質的理解……”他胖手激動地揮舞著，“天才！絕對是天才！”

湯姆的指尖在烏木魔杖光滑的杖身上輕輕摩挲，沒有回應夸贊。“您需要我做什么？”他直截了當。

斯拉格霍恩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聰明！我就喜歡你的直接，湯姆！是這樣的，”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耳語，“你知道，我收藏了不少……嗯，比較偏門的魔藥手稿和配方。有些東西，太珍貴，太敏感，不適合放在圖書館。”他小眼睛瞥向辦公室深處一扇鑲嵌著復雜魔法紋路的橡木小門。

“我需要一個可靠、有天賦，并且，”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湯姆，“懂得保持沉默的助手，幫我整理、謄抄這些資料。報酬嘛……”他捻了捻胖手指，“自然比處理鼻涕蟲豐厚得多。足以讓你……不再為債務的事情困擾。”

湯姆的目光終于動了動，精準地落在那扇緊閉的小門上。偏門的手稿？敏感的配方？價值遠超清理工作的報酬？冰冷的評估在他眼底閃過。斯拉格霍恩的“可靠”，翻譯過來就是“可控”。一個展示價值的機會，一條獲取稀缺知識、快速積累資本的捷徑。

“具體是什么內容？”湯姆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多了一絲探究。

斯拉格霍恩的笑容變得神秘莫測：“涉及一些古代魔藥的強化思路……甚至包括一些被主流學界視為禁忌的……能量固化理論雛形。真正的煉金術邊緣知識，湯姆。對天才來說，是寶藏。”他刻意加重了“能量固化”幾個字，觀察著湯姆的反應。

一絲極細微的漣漪在湯姆深不見底的黑眸中蕩開。能量固化？這個詞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捅進了他內心最隱秘的渴望——力量，永恒的力量。

“我需要知道風險。”湯姆冷靜地說。

“風險？”斯拉格霍恩夸張地攤手，“只要你保持謹慎，守口如瓶，風險為零！在我這里，你永遠是安全的，湯姆。我以梅林的名義保證！”他的保證聽起來像雪莉酒瓶塞的輕響。

湯姆沉默了幾秒。冰冷的契約邏輯在腦中飛速運轉：獲取知識、更快還債、建立更深的“信任”以換取未來可能更大的利益。至于風險？他從不懼怕風險，只評估是否值得。

“我接受。”三個字，干脆利落。

“太好了！”斯拉格霍恩用力一拍胖手，臉上的褶子笑開了花，“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每周二、四晚上八點，我的私人書房。帶上你的智慧和……魔杖。”

“我需要更多的相關知識。”湯姆的聲音恢復了絕對的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包括所有關聯符文、能量導引理論、以及您收集到的任何關于……‘容器’材質和儀式的線索。

“當然！當然！”斯拉格霍恩大喜過望，胖臉笑成了菊花，手忙腳亂地從書架上搬下幾個沉重的、施加了重重保護咒的黑木匣子，“都在這里！湯姆！我的孩子！你果然是斯萊特林百年不遇的天才！霍格沃茨的未來！迪佩特校長知道你的價值，他非常看好……”

提到迪佩特的名字，斯拉格霍恩的聲音刻意壓低，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意味。湯姆瞬間捕捉到了其中的關聯。那個老邁腐朽、在獎杯陳列室里喃喃自語的校長？

“校長？”湯姆故作不知，語氣平淡，“他身體似乎不太好。”

“啊……歲月不饒人啊……”斯拉格霍恩感嘆著，小眼睛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光。

校長辦公室的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藥草味，掩蓋不住一絲衰老的、甜膩的腐敗氣息。壁爐里的火焰熊熊燃燒，卻驅不散阿芒多·迪佩特身上散發的寒意。他裹著厚厚的絨毯，深陷在高背椅里，枯槁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顏色詭異的紫色藥茶。

他面前的冥想盆中，銀色的記憶絲線正緩緩旋轉，清晰地映現出斯拉格霍恩私人書房里的一幕：湯姆·里德爾專注地研究著黑色皮卷，蒼白的側臉在幽冷的光線下如同大理石雕像；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在一旁緊張又興奮地搓著手，胖臉上寫滿期待。

“他……他上手很快，阿芒多！”斯拉格霍恩的聲音在冥想盆外響起，帶著一絲諂媚和激動，“簡直是為那些知識而生的！他對那些符文的直覺……太驚人了！也許他真的能……”

迪佩特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冥想盆中湯姆年輕、充滿蓬勃（哪怕冰冷）生命力的側影，喉嚨里發出一陣拉風箱般的嗬嗬聲，帶著令人牙酸的痰音。他枯槁的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摳進椅子扶手的軟木里。一絲混合著極度渴望和嫉妒的幽光，在他眼底深處燃燒。

“……年輕真好……”迪佩特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摩擦，“這力量……這靈魂的活力……”他伸出顫抖的手指，似乎想觸摸冥想盆里湯姆的影像，“本該……屬于……更值得擁有它的人……”

“噓！阿芒多！小聲點！”斯拉格霍恩驚惶地看了看門口，胖臉煞白，“隔墻有耳！尤其是那個老蜜蜂鄧布利多……”他壓低聲音，湊近迪佩特，“放心！只要湯姆能補全關鍵步驟，找到安全‘容器’的材質和綁定儀式……我們就能驗證那條路！一旦成功……逆轉的將不僅僅是魔力！我們將擁有無盡的時間去完善它！”

“安……安全？”迪佩特渾濁的眼睛轉向斯拉格霍恩，嘴角咧開一個扭曲的、近乎獰笑的表情，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霍拉斯……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天真了？”他艱難地吸了口氣，痰音更重，“上古巫妖的路……哪一條不是……踏著尸骨？殘缺的命匣之術……風險……本就該由探路者……承擔……”

他劇烈地喘息著，仿佛剛才那番話耗盡了他的力氣。他貪婪地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從冥想盆里逸散出的、屬于湯姆身上那股冰冷而強大的生命力氣息，渾濁的眼中燃燒著對永生的病態渴望。

“看著他……霍拉斯……”迪佩特的聲音微弱下去，帶著一種催眠般的蠱惑，“記錄下……一切……數據的細節……靈魂的波動……魔力的軌跡……無論是成功的榮光……還是失敗的……殘渣……都是我們……通往永恒的……階梯……”

壁爐的火光跳躍著，將迪佩特枯槁扭曲的臉映照得如同墓穴中爬出的幽影。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看著老校長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又瞥了一眼冥想盆里沉浸于禁忌知識的湯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他肥胖的身體微微顫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個何等可怕的深淵邊緣。

但深淵底部那誘人的、名為“永生”的果實，散發著無法抗拒的甜膩腐香。他端起桌上冰涼的雪莉酒，猛地灌了一大口，試圖壓下心頭的恐懼。

酒液嗆入喉嚨，帶來一陣辛辣的灼燒感。他看向實驗臺上那些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珍貴素材”，胖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決心。

天平已經傾斜，籌碼是年輕的天才與腐朽的野心。幽影之下，通往深淵的儀式，悄然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