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風裹著寒意，周馨把藏在棉襖內袋的彩票摸了第三遍。

她踩著二八大杠往鎮上騎，車筐里裝著給彩票站老板帶的茶葉蛋——前世總見他啃冷饅頭，今天特意用鋁飯盒燜了四個。

“小周來啦！“彩票站老板老陳正用抹布擦玻璃，看見她立刻掀開棉簾，“今兒買啥號？

上回你說的那組，有個老頭跟了三回，昨兒中了五十塊。“

周馨把茶葉蛋遞過去，指節被凍得發紅：“陳叔，我要機選五組，再手寫這串數字。“她掏出皺巴巴的紙條，前世開獎號碼在記憶里燙得發燙——2002年12月7日，雙色球頭獎號碼是03、07、15、22、28、33，藍球09。

老陳接過紙條時掃了眼，手頓了頓：“這號生僻，紅球全過二十的可不多。“他邊打票邊嘮叨，“你個學生娃，別老往我這兒跑，好好學習才是正經。“

周馨把五張彩票疊好收進布包，系緊繩子時笑：“陳叔，要是中了，給您送只鹵鵝。“

晚上，周馨蹲在同學小芳家看開獎直播。

當電視里念出“03“時，她膝蓋重重磕在木凳上；“07“響起，后背沁出薄汗；直到藍球“09“蹦出，她猛地捂住嘴，眼眶酸得發疼——前世這張票中了五萬，足夠家里盤下第一間鹵肉店的門面。

“周馨你咋了？“小芳晃她胳膊，“臉白得跟張紙。“

“沒、沒事。“周馨抓起書包往外跑，冷風灌進領口，她卻覺得渾身發燙。

五萬塊，前世她藏了半個月才敢拿回家，這回要直接給媽——讓她別再去工地搬磚，讓妹妹不用偷偷把飯票塞給弟弟，讓爸的老寒腿能買張電熱毯。

周家的土灶正咕嘟燉著蘿卜湯，周母系著藍布圍裙擦桌子，見女兒進門就喊：“鍋里留了熱飯——“

話沒說完，周馨把用紅布包著的錢拍在桌上。“學校發的獎學金，“她嗓子發緊，“媽，咱不擺攤了成不？

在鎮東頭租間門面，賣咱的鹵肉，妹妹的手藝該被更多人看見。“

周母的手懸在錢上，指腹蹭過嶄新的鈔票，突然紅了眼：“我閨女有本事了...“她抽抽搭搭笑起來，“明兒就去看鋪子，你爸那輛破三輪早該扔了。“

周馨看著母親眼角的皺紋被笑意撐開，前世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突然浮現在眼前。

她攥緊母親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這一世，她要把所有苦難都擋在門外。

這份溫暖沒能持續到周一。

早自習時，王茹端著保溫杯晃到周馨桌前，杯蓋“當啷“磕在桌沿：“聽說周同學走大運了？“她聲音甜得發膩，“我昨兒去傳達室，聽見大爺說有銀行的信——該不會是中獎通知吧？“

教室里突然靜了。

李雪從后排探出頭：“王茹你亂說什么？

周馨獎學金的事張老師都表揚了。“

“哎呀我哪敢亂說。“王茹抿了口茶，眼尾掃過周馨發白的指尖，“就是...要是真中了，周同學該請大家吃喜糖吧？

畢竟咱們可是最好的朋友。“

周馨攥著課本的手青筋凸起。

她想起前世也是這樣，王茹在同學會上舉著酒杯說“要不是我帶她入行，她哪懂什么投資“，現在想來，那些“無意“的話，都是刀。

“我請。“她突然開口，聲音清亮，“下周三，校門口的糖水鋪，每人一碗雙皮奶。“

王茹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轉身時撞翻了周馨的水杯，在課本上洇開一片污漬。

周五下午，王茹挎著周馨的胳膊往鎮西走：“我聽說巷口新開了家布店，你不是要做裙子嗎？“她身上的雪花膏味熏得周馨皺眉，前世也是這股味道，在她簽投資合同時縈繞了整個下午。

轉過街角，三個染著黃毛的混混堵住去路。

為首的叼著煙，指節敲了敲周馨的書包：“周馨是吧？

去年借我哥五千塊，說這月還，現在裝不認識？“

周馨后退半步，后背抵上磚墻。

她看見王茹悄悄往旁邊挪了兩步，袖管里露出半截白紙——和前世那些偽造的合同，一個紋路。

“我不認識你。“她聲音穩得驚人，“借款協議呢？拿出來看看。“

混混掏出張皺巴巴的紙，王茹適時湊過去：“周馨，你怎么能...“

“等一下。“一道低沉的男聲截斷她的話。

黑色跑車碾過碎石路停在巷口，顧霆川倚著車門，指尖轉著車鑰匙，“阿杰，看看這協議。“

阿杰三步并作兩步過來，接過紙只掃了一眼就笑了：“顧少，這字兒是拿左手寫的吧？

周同學的筆記我見過，筆鋒沒這么抖。“他沖混混挑眉，“再說了，周同學上回在夜市幫老太太搶回錢包，會借錢不還？“

混混們面面相覷，為首的叼著煙往后退：“誤會誤會...“

王茹的臉白得像墻皮，她強撐著去拉周馨的手：“馨馨，我、我也被他們騙了...“

周馨甩開她的手。

陽光從巷口照進來，王茹袖管里露出的半張紙角泛著光——和她書包里突然多出的“借款協議“，是同一種泛黃的信紙。

“王同學。“顧霆川摘下墨鏡，鏡片后的眼神冷得像冰，“我爸公司的法務最近閑得慌，要不請他教教你，偽造文書是什么罪？“

王茹踉蹌著后退，撞翻了墻角的煤爐。

周馨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前世被追債時躲在樓梯間的恐懼突然消散了——這一世，她不再是獨自戰斗。

“走。“顧霆川把車鑰匙拋給阿杰，轉身時外套掃過周馨的手背，“帶你去看個地方。“他指了指擋風玻璃下的名片，“星芒文創市集的負責人說，留了個靠噴泉的攤位。“

周馨捏著被風掀起的衣角跟上。

巷口的梧桐葉簌簌落著，她聽見王茹在身后咬牙的聲音，卻懶得回頭——有些人生來是藤蔓，總想著攀附；而她這棵樹，要往更開闊的地方長。

晚霞把跑車染成金紅色，顧霆川突然笑：“上回說帶你看漂移，這周末去賽車場？“

周馨望著窗外倒退的街景，口袋里的彩票根根分明。

她知道，王茹不會就此罷手，但沒關系——這一世，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讓媽媽的鹵肉香飄滿整條街，讓妹妹的菜譜變成連鎖品牌，讓顧霆川說的那個攤位，擺滿她親手做的裙子。

風灌進車窗，吹得她眼睛發酸。這一次，她要抓住的，不止是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