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夕陽把梧桐葉染成蜜色時，周馨背著帆布包從教室后門走出來。

小芳追出來塞給她一個油紙包：“剛買的糖炒栗子，集市離學校有兩站路呢，先墊墊肚子。”

“知道啦。”周馨把油紙包塞進包里，指尖碰到內層的參展推薦信。

這半個月她跟著媽媽在夜市擺攤改裙子，手背上還留著頂針壓出的淡紅印子，可此刻摸著那封燙金邊緣的信紙，連風里的煤爐味都甜了幾分。

廢棄公交站的銹鐵站牌在轉角處晃了晃。

周馨放慢腳步——前世她也走過這條路，那時總低頭數地磚縫里的螞蟻，生怕被人看出自卑。

這一世她抬頭，倒發現老郵局二樓的窗臺擺著一盆綠蘿，葉子正朝太陽舒展。

“喲，小美人兒。”

沙啞的男聲從背后傳來。

周馨腳步一頓，轉身就看見兩個穿皮夾克的男人堵住退路。

左邊那個耳朵上釘著銀環，右邊的叼著煙，鞋跟碾過地上的碎玻璃，咔啦作響。

“聽說你挺能裝？”銀環男歪頭笑，指尖蹭過她帆布包的帶子，“今天讓你知道什么叫社會。”

周馨后背貼上斑駁的磚墻，心跳得像擂鼓，可眼睛卻快速掃過四周——左邊五十米是一家便利店，藍色招牌下的攝像頭正閃著紅點。

她故意提高聲量，尾音帶了點顫：“你們是不是王茹找來的？她付你們多少錢？”

“你怎么知道——”銀環男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意識到說漏嘴，抬手就要捂她的嘴。

刺耳的剎車聲撕裂空氣。

黑色跑車碾過碎石沖過來，揚起的塵土里，車門“砰”地撞開。

顧霆川單手插在皮夾克口袋里，另一只手捏著手機，眉峰壓得低低的：“欺負女生？你們膽子不小。”

兩個混混猛地抬頭，煙從叼著的人嘴里掉下來。

右邊那個結結巴巴：“霆、霆川哥？”

“報警還是私了？”顧霆川拇指按在撥號鍵上，指節泛著冷白，“我這人最煩別人動我看著的人。”

“私了私了！”銀環男拽著同伴倒退，鞋跟在地上蹭出兩道白痕，“我們就是鬧著玩的，這就走！”

他們跑遠時，周馨才發現自己攥著帆布包帶的手心里全是汗。

顧霆川走近兩步，月光從他發梢漏下來，照得他眼尾的痣像顆小朱砂：“沒事吧？”

“沒事。”周馨吸了吸鼻子，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你怎么在這兒？”

“剛好路過。”顧霆川低頭用腳尖踢開一塊碎磚，嘴角翹了翹，“李雪上周說王茹總往電話亭跑，我猜她要搞事。”他抬頭時眼神亮得像星子，“你今天要是怕了，我可就白在樹后面蹲兩小時了。”

樹后面？

周馨這才注意到公交站旁那棵老槐的枝椏上掛著一片碎布，和顧霆川皮夾克的內襯顏色一模一樣。

她喉嚨發暖，前世總被欺負到躲在廁所哭，這一世……她摸了摸兜里的栗子，油紙包還帶著小芳手心的溫度。

“周馨！”

清越的車鈴聲從巷口傳來。

陳默推著自行車過來，黑框眼鏡后的眼睛帶著關切：“我去辦公室交材料，看你還沒回宿舍，順路送你？”

顧霆川退后半步，靠在跑車上抱臂笑。

周馨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團若有若無的火，燒得她后頸發燙。

陳默把車筐里的筆記本往旁邊挪了挪：“上車吧，我騎慢些。”

三人沿著護城河往學校走。

陳默說著“明天校刊要登你的參展消息”，顧霆川就插兩句“賽車場新鋪的瀝青路”，周馨夾在中間，聽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聲線在暮色里交錯。

路過賣烤紅薯的攤子時，顧霆川突然拐過去，回來時往她手里塞了一個燙手的紅薯：“剛才那倆混球嚇著你了，補補。”

陳默的自行車晃了晃，他低頭調整車把：“周馨向來膽大，上回夜市有人搶攤位，她拿著裁縫尺就沖上去了。”

“哦？”顧霆川眼睛亮起來，“那下回賽車場開放日，帶你去看漂移？”

周馨捧著紅薯，熱氣模糊了眼鏡片。

前世她總覺得陳默的溫柔是救贖，可此刻看著顧霆川歪頭等她回答的模樣，心跳比剛才被堵時還快。

到校門口時，顧霆川從跑車里抽出一張燙金名片。

正面是“星芒文創市集”的標志，背面用鋼筆寫著“周五晚七點，留最好的攤位給你”。

“這次不是攤位。”他指尖敲了敲名片，“是能讓你裙子被更多人看見的地方。”

周馨捏著名片，紙角硌得手心發疼。

前世她總在等別人給機會，這一世——她望著顧霆川轉身時揚起的衣角，突然覺得風里有了新的味道，像春天要破土的芽。

王茹的鏡子是在晚自習前碎的。

她躲在廁所隔間里聽著隔壁兩個女生議論：“聽說周馨被顧霆川救了？”“顧少啊，我哥說他連道上的人都給面子……”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王茹抓起包里的粉餅砸向鏡子。

裂紋從中心輻射開來，把她的臉割成十幾塊，每一塊都扭曲著冒火。

“周馨，我就不信你能一直這么順！”她撿起地上的玻璃渣，在掌心劃出道血痕，“下一次，我要你連哭都找不到地方！”

周馨回到宿舍時，小芳正趴在窗臺上啃栗子。

見她進來，舉著一張紙條喊：“傳達室大爺說你周末有信！”

周馨把名片壓在枕頭底下，望著窗外漸起的暮色。

周末要去鎮上的彩票站——前世她就是在那買中了第一筆啟動資金。

月光漫進來，照得名片上的字跡泛著暖光，她摸著枕頭下的硬紙，突然笑了。

這一次，她要抓住的，可不止是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