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見了？“沈清漪攥緊手腕上的淤青，那處皮膚隱隱作痛。

小翠絞著手指，眼睛紅腫：“李媽昨晚說去地窖取腌菜，就再沒回來。今早大伙兒找遍了宅子，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沈清漪披上外衣隨小翠穿過回廊。宅院里人影憧憧，仆傭們交頭接耳，見她經過又立刻噤聲。那種被暗中注視的感覺又來了——自從踏入棲梧莊，她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藏在暗處窺探。

廚房外圍著一群人。沈清漪瞥見二叔沈墨書正低聲與福伯交談，兩人面色凝重。她悄悄靠近，捕捉到只言片語。

“……又是這樣……二十年了……“福伯的聲音發顫。

“閉嘴！“沈墨書厲聲喝止，余光瞥見沈清漪，立刻換上溫和表情，“清漪，你怎么來了？這些瑣事不必操心。“

“聽說李媽失蹤了？“沈清漪直視二叔的眼睛，“要不要報官？“

沈墨書嘴角抽動：“鄉下人常為點小事躲起來，不必大驚小怪。“他轉向眾人，“都散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人群不情愿地散去。沈清漪注意到一個瘦小身影躲在廊柱后——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鬟，正驚恐地望著廚房方向。

“你是……“沈清漪走近。

“奴婢春桃，是李媽的侄女。“小丫頭撲通跪下，“小姐，姑母絕不會不告而別！昨晚我聽見她尖叫一聲，等我跑出來，只看到……“她突然捂住嘴。

“看到什么？“沈清漪蹲下身。

春桃眼神飄向廚房后的地窖，聲音細如蚊蚋：“……一團黑影……往鏡堂方向去了……“

“鏡堂？“

“小孩子胡言亂語！“福伯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一把拽起春桃，“小姐別聽這些瘋話，老奴這就帶她去領罰。“

沈清漪想阻攔，卻被沈墨書攔住：“清漪，你臉色很差。昨晚沒休息好？“他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淤青上，瞳孔驟縮，“這是……“

“可能是睡覺時壓的。“沈清漪下意識遮掩。

沈墨書沉默片刻，突然說：“今天有貴客來訪，是你父親生前的故交程先生。他精通醫術，正好請他為你看看。“

父親。這個陌生的詞匯讓沈清漪心頭一顫。火災后，沒人詳細告訴她父母是如何去世的。

回到聽雨軒，沈清漪坐在梳妝臺前，銅鏡映出她蒼白的臉。她輕輕觸碰眉間朱砂痣，忽然一陣刺痛——鏡中的影像又出現了變化。

那個陰郁的“她“站在鏡中，背后是沈清漪不認識的房間，墻上掛著一面巨大的八角銅鏡。

“別相信他們。“鏡中人嘴唇翕動，“李媽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關于你父母……“

“我父母怎么了？“沈清漪撲到鏡前。

“今晚子時，跟著琵琶聲來……“影像開始模糊，“帶上你的玉墜……“

鏡面恢復如常，沈清漪卻如遭雷擊——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有什么玉墜。指尖顫抖著拉開梳妝臺抽屜，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白玉平安扣，系著褪色的紅繩。

她何時有過這個？拿起玉墜的瞬間，一陣天旋地轉——

火光。濃煙。一個女人凄厲的呼喊：“清漪快跑！別回頭！“然后是玻璃碎裂的聲音，一面鏡子在她面前迸裂，碎片中映出無數張扭曲的臉……

“小姐？程先生到了。“小翠的敲門聲將她拉回現實。沈清漪慌忙將玉墜塞入衣襟，冰涼的白玉貼著她心口，如同一塊寒冰。

客廳里，一位穿西式西裝、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起身相迎。程先生約莫五十歲，鬢角微白，笑容和煦，眼中卻閃爍著沈清漪讀不懂的情緒。

“上次見你，你才這么高。“程先生比劃著，轉向沈墨書，“像極了婉如年輕時的樣子。“

沈墨書輕咳一聲：“程兄，清漪近來失眠多夢，手腕還無故出現淤青……“

程先生為沈清漪把脈，手指在她腕間淤青處停留片刻，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氣血兩虛，我開幾副安神的方子。“他壓低聲音，“沈兄，那件事……可有異動？“

“一切如常。“沈墨書回答得太快。

程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清漪一眼：“小姐可曾……見過什么不尋常的東西？比如……鏡子？“

沈清漪心跳加速，正欲開口，福伯匆匆進來：“老爺，縣警察局來人了，說有人報案稱咱們宅子出了命案！“

沈墨書臉色大變，起身時碰翻了茶盞。程先生按住他的肩膀：“我去應付。清漪小姐需要休息。“

回到房間，沈清漪從衣領中掏出玉墜對著光細看。白玉內側似乎有極細的紋路，像是某種符咒。她鬼使神差地將玉墜貼上眉心——

琵琶聲又響起了！這次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沈清漪循聲推開窗戶，月光下，一道紅色身影閃過回廊盡頭。

她攥緊玉墜追了出去。穿過七拐八彎的走廊，沈清漪發現自己站在一扇從未見過的黑漆大門前。門楣上掛著一塊斑駁的匾額，隱約可見“鏡堂“二字。

琵琶聲從門縫中滲出。沈清漪伸手推門，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厲喝：“站住！“

沈墨書帶著兩個家丁奔來，臉色鐵青：“誰讓你來這里的？！“

“我聽到琵琶聲……“

“這里從來沒有人彈琵琶！“沈墨書拽住她的胳膊，“自你回來，怪事不斷！現在立刻回房去！“

被強行帶回聽雨軒的沈清漪輾轉難眠。午夜時分，她突然驚醒——琵琶聲又來了，這次還夾雜著女人的啜泣。

她輕手輕腳來到窗前，看到月光下的庭院里，李媽穿著壽衣，正機械地向鏡堂方向走去，身后拖著一道長長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