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聲一走，昭明殿內又變得靜悄悄。

玉靈端來一碗曲奇麻黑的藥，黎初初整張小臉都要擰成麻繩似的。

嗆人的氣味肆意侵占她的鼻腔，藥汁還未入口便叫她犯了難。

“當真要喝嗎？”黎初初濕漉漉的眼睛看向玉靈，模樣實在有些可憐。

玉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態度強硬道：“太子妃身子已經有些發燙了，再不喝藥可不行。”

黎初初捏著湯勺的手抖了抖，咽一口唾沫都覺得苦。

前世的她不怕苦的，重活一世，反倒矯情了。

將湯勺扔到一邊，抱著碗，狠狠閉上眼睛，低頭，張口。

“咕嚕咕嚕！”

動作一氣呵成。

剎那間，藥碗見了底，只剩下一層熬出來沒過濾干凈的黑色藥渣。

喝完，黎初初忙張嘴，那股氣味直沖天靈蓋，好像她張開嘴之后能讓口中的氣味散開似的。

蕭璟推開昭明殿的門，正好瞧見床榻上的人兒張著嘴呆愣靠在床沿的模樣。

一雙漂亮的杏眼泛著一層霧氣，要哭不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子妃這是怎么了？”低沉的嗓音透著疏離感，卻還是在進來時眼神柔和了幾分。

可惜黎初初沒看到。

玉靈急忙起身，“參見太子殿下。”

黎初初一抬眸，男子一身黑色蟒袍，自帶威嚴，寬肩窄腰，看起來，那懷抱就很好靠。

她眨了眨眼，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撲進蕭璟懷里，“好苦啊殿下，真的好苦啊……”

今日有些暈頭轉向，已經不知天地為何物了，甚至有些云里霧里，不知是不是在夢里。

黎初初嘴里發苦，聞著蕭璟身上卻覺一陣清甜。

他身上不知用的什么香，竟然這般好聞，清新中帶著甜味，似自然的果香，卻比果香更濃一些。

說實話，這種香味，與他矜貴疏離的氣質一點不相配。

蕭璟被她一撲，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她這一下可是半點力氣都收不住。

懷中的人兒還往里拱了拱，模樣十分依戀。

蕭璟心頭涌起一股怪異感，她平日不是怕他就是表現得一板一眼的，如同深宮那些婦人一樣了無生機的無趣，今日倒是難得嬌氣起來。

“好了，孤在，不苦了……”蕭璟手不由自主拍了拍黎初初的背，輕輕安撫。

旁邊玉靈和跟著蕭璟進來的隨風皆是一愣，兩人睜大了眼睛。

太子殿下幾時學會哄人了？

一只大手伸過來，隨風急忙從思緒中回神，將手中包著的蜜餞撕開，捧到蕭璟面前。

蕭璟快速拿了一顆，捧起黎初初的小臉，溫柔喂給她，“乖，張嘴。”

黎初初暈乎乎的，聽見什么就做什么，一張嘴，不知什么東西跑到她嘴里，甜滋滋的。

“還要！”她一把抓住蕭璟的手，張嘴，含住他的食指。

“好甜啊殿下，你的手怎么那么甜？”

黎初初仰起小臉，看了看蕭璟。

是蕭璟沒錯，抱著她的人，果真是那個平日里對她不屑一顧的太子。

連下頜線都那么完美。

可是他怎么抱著她？

太子是不可能抱她的，這一定是夢！

這就說得通，是夢，人的手指才會像糖一樣甜，一定是的……

“別鬧……”蕭璟手指忽然傳來的濕熱觸感叫他心頭一震，猛地抽回手，臉色忽然陰沉，可低頭見她紅潤脆弱的小臉，臉色又忍不住柔和。

他抬起頭，幽深的目光掃向玉靈，“解釋一下。”

懷中的人兒已經沉沉睡去，不省人事了。

睡得挺快，也挺反常。

玉靈撲通一聲下跪，“太子妃昨夜得了風寒，實在難受，想快些好，叫張太醫開的是猛藥，見效快，但副作用也大。”

玉靈不敢隱瞞，太子妃自入東宮開始，便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一個有野心的人，絕不會讓身子成為負累，病痛弱小都要成為能掌控的東西。

從太子妃第一次生病開始，便吩咐張太醫，往后只要她身子不爽，就給她用最猛的藥，力圖好得最快。

當然，猛藥的副作用大，黎初初也是知曉的。

但這些都不足以阻擋她，她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這便是副作用？”蕭璟緊緊皺著眉頭，看向懷中軟成一灘水似的人兒，饒是他說話再大聲，也無法將她驚醒。

玉靈吞吞吐吐回答道：“是……張太醫說了，起初是神志不清，然后便會昏睡不醒，不過，六個時辰之后藥效便會散去，故而才讓太子妃在晚上用藥。”

“既然知曉副作用大，為何不能用溫和的藥？”蕭璟周身散發著寒氣，將黎初初抱著重新放到床榻上，小心翼翼替她蓋好被子。

玉靈眼珠子一轉，話到嘴邊，添油加醋起來：“太子妃從前顛沛流離，受了許多苦，不知遭過多少病痛折磨的罪，好不容易與太子殿下成親，她說不愿再受苦了，奴婢本也是不忍心，才……”

說著，豆大的眼淚從玉靈眼睛里涌出來。

太子妃一直與太子不夠親近，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她怎么也要為太子妃謀劃一二。

蕭璟心忽然抽疼了一下，玉靈的話莫名讓他在意。

黎初初嫁入東宮之后，每每見她總是恭敬有禮，端著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他見她與父皇后宮中那些女子并無什么兩樣，了無生趣。

不同的是，她會怕他，眼神里如小鹿般弱小的神情，讓人難以忽視。

不曾想，她的害怕，竟然藏著不堪的過往。

“罷了，都退下，去告知張太醫，往后太子妃用藥，皆需提前報給孤。”

蕭璟揮揮手，讓玉靈和隨風都先下去。

黎初初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身處熾熱的沙漠，剛開始溫暖得很，如從冰山里出來得到救贖，可后面卻越來越熱，熱到她快要窒息了。

天亮時，猛然睜開眼，渾身汗涔涔的，仿佛都濕透了。

她動了動，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一扭頭，對上一雙陰沉深邃的眼眸，正靜靜凝視著她，如等待狩獵的猛虎，要將她吃了一樣。

“太子殿下？”

黎初初發現，蕭璟正緊緊將她摟在懷里，任由她的汗水將他都浸濕了，也不見他有松手的預兆。

黎初初被他眼神嚇得忙抽開視線，在他懷中動了動。

她沒發現，她越是動，男人眼神越是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