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抱著石頭回到廂房，準備挑燈連夜把剩下的紋路也刻好。

他握緊那柄百鈞重的刻刀，正要繼續往下刻，目光落在未完成的紋路處，卻忽然停住了手。

刀尖懸在石上，遲遲落不下去。方才只顧著借天地之力順勢而為，竟沒細想這紋路究竟要刻成什么模樣，更沒問過五行師兄，刻這樣的石頭到底有什么用處。

“罷了，師兄只教了刻法，沒說用處，想來不是急著要用?！?

蘇陽拍了拍腦袋，試圖驅散這股茫然，可指尖的刻刀卻有了自己的心思，此時怎么也找不準下一刀的角度。

他心里越發嘀咕：“總不能只是為了好看吧？二師兄向來實在，斷不會教些沒用的手藝……”

他試著引動天地道韻，可這次，清風露水的氣息卻變得遲疑，不再像白日里那般踴躍。

蘇陽這才明白，心里存了疑惑，與自然的聯結便生了滯澀，連借力都不順暢了。

“看來心不靜，手就不穩。”

他放下刻刀，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頭頂人參果散發的金光明明滅滅。

桌上的青石沉默地躺著，蘇陽起身走到窗邊，望著觀中遠處的燈火。

金木閣的方向一片漆黑，想來五行師兄早已歇息，總不能這時候再跑去叨擾。

腰間的萱花葫蘆這時微微震動，師兄給的葫蘆當真有靈性，此刻卻是在提醒他：“刻石頭和修行一樣，急不得?！?

“也是，明日見了師兄再問也不遲?！?

他釋然地笑了笑，重新坐回桌前，不再執著于連夜完工。

既然想不通用處，不如先琢磨紋路的氣韻，反正這青石堅硬，也不像那些蔬菜瓜果，多放一夜也不會壞。

他走到窗邊，從人參果葉上捏了粒紅果吃下，又喝了口靈水，本想琢磨石頭紋路的，不曾想睡意如潮來，他打了個哈欠后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結束了早課，他便帶著那塊石頭再次來到金木閣。

五行師兄含著笑看著他，“參玄師弟，我本來已經做好你帶著碎石回來的準備?！?

他指了指石桌旁的竹筐，里面堆著幾塊刻廢的青石，“這玄鐵刻刀性子烈，青石又硬，初學刻石的弟子十有八九會把石頭刻裂。

昨夜我還想著，若你刻廢了，今日便再給你找塊好料，不曾想你倒是穩妥，竟能完整地帶回來?！?

蘇陽臉紅地摸了摸腦袋，將青石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師兄，其實我昨夜卡殼了，握著刀愣是下不去手。我心里總琢磨這紋路到底有啥用，越想越亂，連天地道韻都借不動了?！?

五行師兄聞言朗聲笑了，指了指石上的刻痕：“你能卡殼，反倒比順順利利刻完更好。修行最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肯琢磨用處，說明是真往心里去了?！?

他拿起青石，指尖在刻痕上輕輕摩挲，“這刻石看著是練手，實則是在教你以形載道。

你看這些云紋，是聚靈的軌跡；道文的弧度，是鎖靈的關竅，刻完之后，這石頭便成了能聚靈護宅的小法器?！?

蘇陽眼睛一亮，湊近了細看：“難怪昨日刻的時候，總覺得靈氣往石里鉆！原來不是我錯覺?！?

“正是?！蔽逍袔熜謱⑶嗍苹亟o他，遞過那把新磨的刻刀。

“五行道里，萬物皆可載道。石頭硬，能鎮氣；草木柔，能養氣；水火烈，能化氣。

你刻石時借天地之力，是讓你懂借勢；琢磨用處時心滯氣澀，是讓你懂明理。

勢要借，理要明，二者缺一不可。”

蘇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等心徹底沉靜下去后，方才拿起刻刀繼續刻印起來。

然而，所有的事情從來都不會一直順風順水，他還未刻下一道云紋，石頭就四分五裂的皸裂開來，散落成一地細小的砂石。

蘇陽望著散落一地的碎石，臉上不由泛起沮喪。

方才明明心已沉靜，力道也借得穩妥，怎么石頭還是裂了？

五行師兄卻毫不在意地揮揮手，像是見慣了這般場景：

“無妨，青石性脆，本就易裂，你昨日能刻到那般已是難得?！?

他從石臺上取來那枚金色石頭，放在蘇陽面前，金石表面泛著冷冽的光澤，比青石更沉更硬。

“這是庚金石，屬金，性烈而剛，正好練你控鋒的本事。昨日學借勢，今日便學收力。

刻金石不能一味用勁，得像捏繡花針似的，把力道聚在刀尖上?！?

蘇陽摸著庚金石冰涼的表面，心里的沮喪漸漸散去。

“是啊，修行哪有不犯錯的？二師兄說得對，勢要借，理要明，可更要經得起失敗?！?

他拿起新刻刀，指尖在金石上輕輕一點，感受著內里比青石更盛的靈氣，這次沒有急于下刀，而是先閉上眼，回憶著五行師兄說的聚鋒收力。

等指尖的刻刀與金石的氣韻漸漸相合，他才凝神聚力，讓刀尖緩緩落下。

“沙沙~”金石碎屑比青石更細，簌簌落在石桌上，竟真的劃出一道細如發絲的鋒銳紋路。

蘇陽心中一喜，正要繼續，卻見那道紋路邊緣隱隱泛起白痕，似有崩裂之兆。

他立馬收力，額角已沁出薄汗：“這金石果然性子烈，稍不留意就繃不住?！?

“這便是金行的銳?！蔽逍袔熜衷谝慌灾更c，“過剛易折，你得在鋒銳里藏三分柔勁，就像刀劍開刃，既要鋒利，又要韌實?！?

他拿起一塊刻廢的金石，上面的紋路崩裂如蛛網。

“我當年刻第一塊金石，裂得比你這還碎，足足刻廢了三十塊，才摸到收力的竅門。若是你領悟了這收力的竅門，便是日后與人斗法，亦是能收放自如。”

蘇陽看著師兄手中的廢石，忽然明了裂石不是失敗，而是成功之母。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引動天地道韻，這次不再只借大地的厚重，更引清風的柔韌纏在刀尖，讓剛猛的金石之氣與清風柔情之韻相互制衡。

刀尖落下時，穩了許多，紋路流暢而堅韌，再無崩裂之兆。

蘇陽越刻越順，庚金石上漸漸浮現出與青石不同的紋路。

不再是溫潤的云紋，而是帶著鋒芒的雷紋，每一筆都藏著金的銳利。

不知不覺間，日頭已過正午。

蘇陽放下刻刀，看著金石上初具雛形的雷紋，雖仍有生澀，卻比清晨進步了太多。

五行師兄遞給他一塊用靈果粉蒸熟的苓膏：“先歇歇，刻石耗神，得補補靈氣。

這七日不急著求成，每日悟透一種石性，比刻完十塊石頭更有用?！?

蘇陽接過苓膏，咬了一口，清甜的靈氣順著喉嚨流下，渾身的疲憊消散不少。

他望著石桌上的五行靈石：青的土、金的石、綠的木、藍的水、紅的火。

他忽然明白師兄留他七日的深意：是刻石，也是讓他悟透五行相生相克，讓借勢與明理融進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