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茶攤前，落座七八人，穿衣打扮皆有不同，職業亦有不同。

貨郎、俠客、農民、富紳、還有兩個顯眼的道士。

那富紳與俠客坐在一桌，俠客吃的快，眨眼間一塊餅子，一碗醬肉就已見光。

富紳瞧上去錦衣綢緞，白凈虛胖，是個有福之人，此刻手中剝著豆子，緩緩喝著粗茶。

貨郎擔子走到道士身邊，這黃黑皮膚的漢子臉上飽經風霜，身子微微佝僂，然腳站的筆直，眼神銳的厲害。

“敢問仙師是哪里的高人？”貨郎放下擔子后詢問道，“可曾得道？”

蘇陽看了眼自然，師兄閉著眼睛，似是在神游天地，見他沒有醒轉的跡象，蘇陽回答道：

“我們是萬壽山上洞天福地五莊觀的道士。到此云游，老先生有什么事啊？”

貨郎聽到老先生三個字頓時誠惶誠恐，“當不得，當不得，士農工商，俺排在末位當不得先生的名頭。俺上前來是想求張護身保平安的符箓，不求擋住財狼虎豹、孤魂野怪，只求個平安。”

“哈哈哈，貨郎你找錯了人。”這時領桌那吃食的俠客抹了把滿嘴流油的嘴，放肆地笑著。

“現在的道士哪有個真正厲害的，皆是江湖招搖撞騙的騙子。前不久縣城鬧妖怪，官府招了些道士去降妖，也是些沒甚道法、用著障眼法的片子，看著唬人，真遇到妖怪就原形畢露了。

我混在隊伍里看的真切，那些個道士死的死跑的跑，那些個吹出來的三昧真火、撒豆成兵、登云繩梯都是戲法。

就在我要魂歸地府的時，打西方來了群光頭人，自稱什么傳揚西方佛法的和尚，三下五除二就殺了那些可怕的妖怪。

我道是什么妖怪，上前一看，卻是膽寒直上天靈。

兔子精、老鼠精這平常的獵物，變成了妖后竟厲害無常。

我跟著那些和尚進了城，見他們去了城西，你去城西尋他們，比這些道士靠譜。”

“宣揚佛法的和尚？”蘇陽心中一震，這里是西牛賀洲與南部儋州相鄰之地，再向東行便是南部儋州西漢的地界。

算著時間，佛教似乎就是在兩漢之間傳入的華夏。西游的引子也將在這個時候悄然種下。

那貨郎聽了俠客的話，冷眼看了眼蘇陽，扛起擔子離去。

蘇陽搖了搖頭悠悠一嘆，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凡人竟比妖怪還要難懂一些。就算他用心眼去瞧，也只能看到個大概模糊。

心眼所見之人，善惡兩道氣，呈現的均是勢均力敵。或有善超惡者，或者惡超善者，也都是個六四分。

一路看了七八個，未見大奸大惡之人，也未見善人。

蕓蕓眾生活在這浮屠界里，便是好人都會變成壞人。

蘇陽吃完了面，自然也在這時悠悠醒來，忽的開口說道：“師弟，想去看看那些和尚嗎？”

蘇陽點了點頭，這最先傳教的和尚，他還是很感興趣的。

多認識些人，廣結人脈這沒什么壞處。

師兄在桌上留了錢后，牽著蘇陽的手朝城西走去，毛驢臨走前含了一大口食槽的草料，尾巴打著轉飛快追上兩人。

不多久，兩人來到城西菜市口，幾個和尚盤膝坐在那斬首的行刑臺上，正在講經宣法。

講的是浮屠經、念的是復豆經。

“這些經文聽得腦袋疼，暈的俺方才吃的草都要吐了出來。”毛驢搖著腦袋，喘著粗氣。

自然搖了搖頭，一巴掌拍在毛驢頭上，解了那佛法普照。

“嘿，好了，好了，俺好了。”毛驢嗷嗷直叫，引得周圍人震動。

蘇陽站在一旁無語，這毛驢越發不顧及周圍的凡人，每每人多時都會鬧出些動靜。

然這次現場卻未騷亂，仍舊冷靜自若地看著聽著刑臺上的和尚講法。

蘇陽見此場面也不免愕然，低語道：“師兄這佛法傳教也太霸道了些，竟連小驢的聲音也嚇不住這些凡人。”

毛驢因為沒看到百姓被他嚇到，心中也有些不服氣，自己的惡趣味沒得到滿足，讓它心中很是不痛快。

他拱了一個渾身血氣，膀大腰粗只穿著黑色油皮圍兜的屠夫小聲詢問：“你怎的不怕我？”

屠夫看了他一眼，直笑，“有大師在上，你一頭驢子又有何怕。再加之我已放下屠刀，你便是殺了我，我也能進入西方極樂世界。”

“師兄，這度化手段比迷魂香還邪性。”蘇陽攥緊自然的袖口。

“看著聽著就是，佛本是道，眾生皆苦，有個活著的念想也是好的。

至于佛教興傳與吾等無關，五莊觀不食人間香火，也不沾這紅塵紛爭。”自然指尖捻著葫蘆灌酒，語氣平淡，“他們傳他們的經，咱們走咱們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毛驢豎著耳朵聽和尚們遠遠傳來的誦經聲，不滿地打了個響鼻：“那要是他們擋路呢？老驢我可不愛繞遠。這些和尚可討厭的緊，污了俺們驢族的名聲。

“污了你們的名聲？如何污的？”蘇陽好奇道。

“這群和尚瞧見了我們驢族冰清玉潔，要入俺們驢族咧。”毛驢發著怒氣道。

“？”蘇陽面露疑惑，和尚要多愚蠢才會想著入驢族？

還有毛驢什么時候冰清玉潔了，當真是這廝聽了些詞語好句就開始亂用。

“你且好好說說，別打這馬虎眼。”自然掏出了些堅果對著毛驢的腦袋磕開，取出肉分與蘇陽。

毛驢卷著舌頭舔著唇邊的沾著的草料，聲音有些含糊：

“那時我開悟第二年，從西方來了群遷徙的禽妖，它們嘴中念喊著禿驢禿驢，俺道是喊我，攔下問了才知他們喊得是群光頭的和尚。

那群鳥兒忙著遷徙，留下那句話后便急匆匆地飛走了。我那時不知道和尚是何物，只當是某種驢兒的名字。

不料今日見了，倒是氣不打一處來。”

蘇陽和自然聽了一愣，隨后兩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毛驢還有些不服氣，在旁邊怒罵，蘇陽拍了拍它的毛兒。

“禿驢禿驢，可不是個好詞啊。”蘇陽笑著說。

“哪里不是好詞，我聽林間的老妖都說聰明絕頂，那禿驢禿驢，不就是聰明絕頂的驢兒嗎。”毛驢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