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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糧盡之辱

礦洞里令人窒息的死寂,被凜夜那句嘶啞破碎的“不知廉恥”砸得粉碎,又迅速沉入更深、更冰冷的凝固之中。篝火的余燼茍延殘喘,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將蘇燼瑤唇邊那抹未拭去的暗紫毒血映照得格外刺目。阿灰被另一名年老的母狼緊緊摟在懷里,幼崽的身體還在因驚嚇而微微顫抖,發(fā)出細(xì)微的嗚咽,琥珀色的大眼睛不安地在蘇燼瑤和凜夜之間來回轉(zhuǎn)動。

凜夜捂著左臂的傷處,那被粗暴吮吸過的皮肉殘留著滾燙的麻癢和深入骨髓的屈辱感。他急促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臂上翻卷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冷汗順著他的下頜滴落,砸在腳下的碎石上,洇開一小片深色。他死死盯著蘇燼瑤,琥珀色的豎瞳里像是燃著兩簇幽暗的地獄之火,憤怒、難堪、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虛弱,在那雙銳利的眼眸中激烈地翻騰碰撞。他倔強(qiáng)地挺直著脊背,哪怕身體因毒素殘留和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微微搖晃,也絕不讓自己在她面前顯露出一絲一毫的頹勢。銀白的短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發(fā)尾沾染的灰塵和血跡,無聲訴說著方才的兇險與狼狽。

蘇燼瑤只是靜靜地回望著他。黑瞳深邃,像一口望不見底的寒潭,映著凜夜此刻困獸般的姿態(tài),卻不起絲毫波瀾。她抬手,用指腹極其緩慢地抹去唇邊的毒血,那動作帶著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仿佛剛才那個強(qiáng)勢侵犯他傷口界限的人并非是她。她甚至沒有再看凜夜一眼,目光轉(zhuǎn)向礦洞深處搖曳的陰影,聲音平淡無波,卻清晰地穿透了壓抑的空氣,砸在每一個狼族獸人心上:

“阿灰沒事了。但你們,”她的視線掃過那些瑟縮在陰暗角落里的身影,“還有力氣撐多久?”

這句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zhǔn)地刺破了礦洞里勉強(qiáng)維持的平靜。絕望的氣氛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無聲地蔓延開來。

角落里傳來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是族里年紀(jì)最大的老狼,佝僂的身體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瘦得只剩一把嶙峋的骨頭。他費力地喘著氣,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布滿皺紋的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灰敗的死氣。他渾濁的眼睛望向凜夜,里面沒有責(zé)備,只有一片枯槁的平靜,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發(fā)出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少……少主……讓……讓幼崽……活……”

這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耗盡了他最后的氣力。他猛地咳出一大口帶著暗紅血絲的黑痰,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癱軟下去,只有胸膛還在極其微弱地起伏,證明他還吊著最后一口氣。那咳出的污血,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和絕望。

空氣仿佛被凍結(jié)了。礦洞里只剩下粗重或微弱的呼吸聲,以及幼崽們因饑餓和恐懼而發(fā)出的細(xì)微嗚咽。凜夜的目光從老狼身上艱難地移開,掃過那些依偎在一起、同樣面黃肌瘦的族人。他們的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仇恨的火焰,只剩下被饑餓和傷病折磨得麻木的灰暗,以及一絲微弱的、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搖曳的期盼,全都落在他身上。

食物,早已耗盡。幾天前還能在附近找到些耐寒的草根和苔蘚,如今也徹底絕跡。寒冷和饑餓像兩頭無形的巨獸,正一點點吞噬著這礦洞里僅存的生機(jī)。凜夜能清晰地看到族人們眼中那點微弱的光芒正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這時——

蘇燼瑤動了。

她的動作隨意得近乎漫不經(jīng)心。手腕輕輕一翻,仿佛只是撣去袖口不存在的灰塵。幾塊油紙包裹著的、散發(fā)著濃郁肉香的東西,憑空出現(xiàn)在她手中。那香氣在冰冷霉腐的空氣中迅速擴(kuò)散開來,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誘惑力。

是肉干!品質(zhì)極好的肉干!

凜夜的瞳孔猛地一縮,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厚實、風(fēng)干的肉塊在口中咀嚼時迸發(fā)出的咸香滋味和韌勁,那是能救命的能量!

然而,蘇燼瑤接下來的動作,卻像一盆冰水,將他心中剛剛?cè)计鸬奈⒛┫<綇氐诐矞纾皇O麓坦堑暮狻?

她沒有遞給任何人。

她甚至沒有彎腰。

手腕輕描淡寫地一揚,那幾塊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肉干,如同垃圾般,被隨意地、甚至帶著一絲輕蔑地,拋在了凜夜腳下冰冷的、布滿尖銳碎石的地面上。

油紙包散開,里面深紅色的肉干暴露出來,沾滿了地上的灰塵和碎石屑。

“喏,”蘇燼瑤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玩味的、居高臨下的冷淡,目光落在凜夜那張瞬間血色盡褪、變得鐵青的臉上,“撿起來,喂他們。”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礦洞的每一個角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了。

所有狼族獸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幾塊沾滿污穢的肉干上,凝固在蘇燼瑤那冷漠的臉上,最后,凝固在他們少主的背影上。

凜夜的身體瞬間僵硬如石雕。

他死死盯著自己腳下的肉干。那濃郁的、象征著生存希望的香氣,此刻卻混合著泥土和石屑的腥氣,變成了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羞辱!像無形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上!

她能憑空變出食物!她擁有足以輕易拯救所有人的力量!

但她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將生存的希望,如同施舍給最低賤的流浪狗一般,扔在塵土里,然后,命令他,狼族的少主,去親手撿起來!

“咔…咔…”

凜夜的拳頭捏得死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粗糙的老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起慘白,甚至微微顫抖。臂上傷口的劇痛在此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心口那股被撕裂的屈辱感,如同沸騰的巖漿,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幾乎要將他從內(nèi)部焚毀!琥珀色的豎瞳里翻涌著滔天的怒火和幾乎要將他淹沒的難堪。

他猛地抬起頭,灼熱的視線狠狠射向蘇燼瑤,牙關(guān)緊咬,下頜繃出凌厲的線條,仿佛要用目光將她撕碎!那眼神里充滿了野性和不屈的暴戾,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瀕臨瘋狂的孤狼。

蘇燼瑤只是平靜地迎視著他的目光。她的黑瞳里沒有絲毫波動,嘴角甚至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冰冷而殘酷的弧度。那眼神分明在說:撿,或者,看著你的族人一個個在你面前餓死、凍死。

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族人們無聲的、帶著絕望和哀求的目光,像無數(shù)根細(xì)針,密密麻麻地刺在凜夜的背上。角落里老狼再次發(fā)出微弱而痛苦的嗆咳聲,如同生命即將燃盡的悲鳴。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凜夜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內(nèi)心那場毀滅性的風(fēng)暴。那屬于狼族少主的驕傲,那深入骨髓的對人類的刻骨仇恨,那不容踐踏的尊嚴(yán)……在族人們?yōu)l死的目光和蘇燼瑤冰冷的注視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被現(xiàn)實的殘酷無情地敲打著,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哀鳴。

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其壓抑、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那聲音充滿了痛苦和不甘。

然后,在所有人無聲的注視下——

凜夜那高大挺拔、曾背負(fù)著狼族希望的身軀,沉重地、緩慢地、仿佛承受著千鈞重負(fù)般,彎了下去。

膝蓋,那象征著力量和尊嚴(yán)的關(guān)節(jié),帶著一股破釜沉舟般的決絕,重重地砸在了冰冷、堅硬、布滿尖銳棱角的碎石地面上!

“咚!”

一聲悶響,在死寂的礦洞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他垂著頭,銀白的發(fā)絲滑落,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寬闊的肩膀劇烈地起伏著,每一個細(xì)微的抖動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屈辱。他伸出了那只沒有受傷的手。

指尖因為極度的克制和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緩慢地、一點點地探向地上那些沾滿灰塵石屑的肉干。

粗糙的指尖觸碰到冰冷油膩的肉塊邊緣,也觸碰到了地面尖銳的碎石棱角。

他沒有停頓。

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他猛地抓住了一塊肉干!幾乎是同時,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一塊鋒利的碎石棱角,深深嵌進(jìn)了他食指的指腹!殷紅的血珠瞬間涌出,順著他的指尖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滴在了那塊沾滿污穢的肉干上。

那抹鮮紅,在昏暗的光線下,刺目得如同他心口淌血的尊嚴(yán)。

他仿佛毫無所覺。只是死死攥著那塊染血的肉干,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身體沒有徹底垮塌下去。劇烈的屈辱感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幾乎要將他窒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些目光——族人的震驚、痛苦、不忍,還有蘇燼瑤那冰冷審視的目光,像無數(shù)把鈍刀,凌遲著他的靈魂。

他猛地抬起頭,眼眶赤紅,死死瞪著蘇燼瑤,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從血沫中生生擠出來:

“滿意了?!”

這三個字,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也承載了他此刻所有的憤怒、痛苦和無法言說的恥辱。

蘇燼瑤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雙被屈辱和憤怒燒紅的眼睛,看著他指腹滴落的鮮血,看著他染血的膝蓋跪在冰冷碎石上的姿態(tài)。礦洞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死一般的寂靜。

凜夜猛地收回目光,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煎熬。他攥著那塊染血染塵的肉干,拖著仿佛灌了鉛的身體,踉蹌著站起來。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向角落里那對緊緊依偎在一起、餓得只剩下微弱氣息的狼族母女。

在她們驚恐又帶著一絲期盼的目光中,他伸出那只帶血的手,將沾滿污穢和血漬的肉干,用力地撕開一小塊,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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