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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喉間嗚咽

沼澤地的晨霧尚未散盡,像一匹被打濕的白綾,纏在灰黑色的蘆葦蕩上。凜夜抱著昏睡的阿灰站在密道入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棵被雷劈過的松樹——焦黑的樹干裂成猙獰的蛛網,樹芯卻頑強地抽出新綠,像極了絕境中掙扎的狼族。

身后傳來枯枝斷裂的輕響時,他幾乎是本能地繃緊了脊背。銀白的狼耳微微顫動,捕捉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不是人類斥候的沉重鎧甲聲,而是帶著某種韻律的輕盈步伐,混著草葉上露水被踏碎的清響。

蘇燼瑤從霧中走來時,玄色衣袍上沾著斑駁的泥點,肩頭的箭傷又裂開了,暗紅色的血漬在衣料上暈成一朵不規則的花。她手里還攥著半根斷箭,箭簇上的倒鉤纏著幾縷銀白的獸毛——那是她方才變作狼形時,被斥候的玄鐵箭刮下來的。

“跑挺快。”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掩不住一絲疲憊,尾音在潮濕的空氣里微微發顫。走近時,凜夜才發現她的唇角沾著血跡,不是肩頭傷口的,倒像是咬碎了什么硬物留下的。

他下意識地將阿灰往懷里緊了緊,幼狼在夢中咂了咂嘴,小爪子搭上他的手腕。“你不該回來。”凜夜的聲音冷硬如鐵,琥珀色的豎瞳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密道入口隱蔽,他們找不到這里。”

言下之意,她本可以獨自脫身。

蘇燼瑤卻像是沒聽懂,徑直走到他面前,抬手就要去碰他的狼耳。她的指尖還沾著草葉的汁液,帶著清晨的涼意,在即將觸到那簇銀白毛發時,被凜夜猛地偏頭躲開。

“別碰我。”他的低吼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憤怒,而是某種更深層的慌亂。昨夜渡藥的溫熱觸感、清晨被她抱起時的心跳失序、此刻她肩頭滲血的傷口……這些畫面在腦海里交織成網,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蘇燼瑤的手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轉而理了理自己被風吹亂的發。“怕什么?”她挑眉,眼底閃過一絲玩味,“怕我再親你?”

這句話像火星點燃了炸藥桶。凜夜的耳尖瞬間紅透,連帶著脖頸都泛起一層薄紅。他向前一步逼近她,胸腔幾乎要貼上她的,玄力在體內翻涌,引得契約印記灼熱發燙。“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狼族特有的威懾力,“戲耍我很有趣嗎?看著我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你擺弄,很得意?”

三年來在火山溶洞里啃食生肉的隱忍,被鐵鉤穿透鎖骨的劇痛,埋葬族人時的絕望……所有被強行壓抑的屈辱,都在這一刻隨著她輕佻的語氣破土而出。他寧愿被人類的玄力鞭抽得皮開肉綻,也不愿再承受這種溫水煮青蛙般的凌辱。

蘇燼瑤卻突然笑了。不是戲謔的笑,而是帶著某種了然的、近乎溫柔的笑意。她抬手按住他的胸口,掌心隔著衣料,正好覆在他劇烈跳動的心臟上。“怎么,”她的聲音輕得像霧,“怕我死了沒人欺負你?”

凜夜的動作猛地頓住。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剖開他層層包裹的偽裝。他確實在擔心——剛才在密道里聽著遠處傳來的玄力爆炸聲,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看到她從霧中走來時,那瞬間的松弛感幾乎讓他腿軟;此刻觸到她掌心的溫度,竟有種荒謬的安心。

可這些情緒怎么能對一個人類展露?

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那棵焦黑的松樹,樹皮的粗糙刮過衣料,帶來一陣刺痛。“癡心妄想!”他怒斥道,琥珀色的豎瞳里卻閃過一絲慌亂,“你死了才好,我正好掙脫這該死的契約!”

話雖如此,身體卻誠實地做出了防御姿態——雙腿微屈,重心壓低,狼爪幾乎要沖破皮膚,目光死死鎖定著她身后的蘆葦蕩。那里的霧色似乎比別處更濃,隱約傳來玄力波動的嗡鳴。

蘇燼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指尖悄然握住了腰間的木箭。“看來還有漏網之魚。”她的語氣輕松得像在談論天氣,轉身時卻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看好幼崽。”

凜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像一道黑色閃電沖進了蘆葦蕩。玄力碰撞的爆鳴聲瞬間響起,夾雜著人類斥候的慘叫和箭矢破空的銳響。他抱著阿灰站在原地,掌心沁出冷汗——她肩頭的傷還在流血,剛才那一下碰撞,他分明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發顫。

為什么?

這個問題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來。她為什么要把最安全的位置讓給他?為什么帶著傷還要沖在前面?為什么每次觸碰他時,動作里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難不成,她真的喜歡自己?

這個念頭剛浮現,就被他用力掐滅。凜夜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人類的憐憫從來都是有代價的,就像奴隸主會先給奴隸喂一塊肉,再用烙鐵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記。她現在對他的“特別”,不過是為了將來更徹底地踐踏他的尊嚴。狼族的血脈在骨子里叫囂,提醒他永遠不要相信人類。

可蘆葦蕩里傳來的悶響還是讓他心頭一緊。他小心翼翼地將阿灰放進樹洞,用狼皮裹好,轉身時狼爪已經彈出,指甲泛著冷冽的青光。

剛沖進蘆葦蕩,就看到蘇燼瑤正被三個斥候圍攻。她的左臂被玄力鎖鏈纏住,鮮血順著鎖鏈滴進泥里,在水洼中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手里的木箭已經折斷,只能用右腿踢向敵人的咽喉,動作卻明顯慢了下來。

“抓住那個女人!少主有令,要活的!”一個滿臉刀疤的斥候獰笑著撲上來,手里的玄鐵矛帶著破空的銳響,直刺她的后心。

凜夜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狼爪撕開空氣,精準地拍在玄鐵矛的側面。巨大的力道讓斥候踉蹌后退,矛尖擦著蘇燼瑤的衣袍劃過,帶起一片細碎的布屑。

“多管閑事的狼崽子!”刀疤斥候怒吼著轉向他,玄力在矛尖凝聚成淡藍色的光刃,“正好,把你也一起抓回去,剝了皮做狼裘!”

凜夜弓起脊背,銀白的毛發根根倒豎。三年前就是這樣的眼神,那些人類看著他的族人,就像看著一件沒有生命的獵物。他的喉嚨里滾動著壓抑的低吼,琥珀色的豎瞳里燃起嗜血的火焰。

就在這時,蘇燼瑤突然掙脫了鎖鏈,反手將一把淬毒的匕首刺進刀疤斥候的咽喉。墨綠色的毒液瞬間蔓延開來,斥候的慘叫卡在喉嚨里,化作嗬嗬的抽氣聲。她轉身看向剩下的兩個斥候,眼底的冷意讓空氣都仿佛結了冰。

“還愣著干什么?”她沖凜夜揚了揚下巴,語氣又恢復了平時的戲謔,“想讓我一個人收拾?”

凜夜這才回過神,猛地撲向最近的斥候。狼爪撕裂皮肉的聲音在霧中格外清晰,溫熱的血濺在他的臉上,帶著鐵銹的味道。他幾乎是憑借本能在戰斗,每一次揮爪都帶著毀天滅地的憤怒,直到最后一個斥候倒在泥里,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蘇燼瑤正靠在一棵蘆葦上喘息,左臂的傷口還在流血,玄色衣袍被血浸透了大半。她看到凜夜身上的血跡,突然笑了:“看來你的爪子還沒生銹。”

凜夜沒有接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的傷口。那里的皮肉翻卷著,能看到白骨的邊緣,顯然是被玄力鎖鏈勒傷的。他的喉間突然涌上一股澀意,想起剛才自己還在怒斥她戲耍自己——這個人類,明明可以不管他和阿灰,卻偏偏選擇了最危險的方式。

“過來。”蘇燼瑤朝他招手,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里面裝著半瓶金色的藥膏,“幫我涂藥。”

凜夜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蹲下身時,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手臂,那里的血腥味混著草藥香,形成一種奇異的味道。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蘸取藥膏的動作生澀得像個幼崽。

藥膏觸到傷口的瞬間,蘇燼瑤悶哼了一聲。

凜夜的動作猛地一頓,抬頭時正好對上她的目光。她的額角滲著細汗,嘴唇緊抿著,卻沒有避開他的觸碰。晨光透過霧靄落在她臉上,將她眼底的疲憊勾勒得格外清晰——原來她也會痛,也會累,并不是無所不能的。

“你……”他想說些什么,卻在看到她抬手時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那是被奴隸主的玄力鞭打怕了的本能。以前每次他處理傷口不夠“順從”,迎接他的都是更兇狠的抽打,鐵鞭落在皮肉上的聲音,至今還會在噩夢中響起。

蘇燼瑤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她沒有再碰他,只是收回手,自己將剩下的藥膏涂在傷口上。“好了。”她站起身,動作有些踉蹌,“該走了,血腥味會引來更多斥候。”

凜夜默默跟在她身后,看著她左臂不自然的擺動,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想起剛才那個荒謬的念頭——她喜歡自己?簡直是笑話。可如果不是喜歡,她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

“你到底……”他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低得像耳語,“把我當成什么?”

蘇燼瑤回頭看他,陽光正好穿透云層,落在她的發梢上,鍍上一層金邊。“你說呢?”她笑了笑,轉身繼續往前走,“我的狼奴,還能是別的嗎?”

狼奴……嗎?

凜夜看著她的背影,握緊了拳頭。掌心的藥膏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像一塊烙鐵,燙得他心口發慌。他知道自己不該在意,不該對一個人類的話產生任何波瀾,可那句“狼奴”里,似乎藏著別的什么,讓他喉間涌上一陣莫名的嗚咽。

蘆葦蕩的風穿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帶著霧的濕潤和草的清香。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快步跟上她的腳步。不管她把他當成什么,至少現在,他們還得一起走下去。

只是那聲沒能說出口的疑問,像一顆種子,悄悄在心底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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