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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邊城煙火,暗藏機鋒

車輪碾過最后一段凍硬的官道,前方豁然開朗。夯土筑就的高聳城墻在冬日的陽光下泛著灰黃的光,城頭垛口間隱約可見巡邏兵丁的身影,一面褪色的“明”字大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巨大的城門洞開,上書兩個飽經風霜的顏體大字:清源。

這便是宣府鎮西北的重鎮,清源縣城。雖處邊陲,戰火尚未真正延燒至此,城內竟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帶著刀兵氣息的繁華。

甫一入城,喧囂的人聲、各色氣味便撲面而來,瞬間淹沒了王魁和蘇三郎一路上沒完沒了的斗嘴。

“嚯!”王魁勒住馬,虬髯臉膛上那雙牛眼瞪得溜圓,貪婪地掃視著街道兩旁林立的店鋪幡旗,鼻翼翕動,捕捉著空氣中彌漫的烤餅、鹵肉、酒香甚至脂粉的混合氣息,“他奶奶的…這可比咱黑水堡熱鬧多了!”

蘇三郎更是像被點了穴,嘴巴微張,眼珠子都快不夠用了。鱗次櫛比的店鋪:綢緞莊、雜貨鋪、鐵匠爐叮當作響、掛著油亮肥雞臘鴨的熟食鋪子、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攤、飄著濃郁藥香的老字號藥鋪……還有那穿著各色衣裳、摩肩接踵的行人,挑擔的貨郎、坐轎的鄉紳、挎刀巡街的兵丁、吆喝叫賣的小販……這一切對他這個長年待在苦寒邊堡的少年來說,簡直如同打開了萬花筒。

“我的個老天爺……”蘇三郎喃喃道,哪還顧得上和王魁抬杠,只覺得眼睛都花了。

林烽策馬走在最前,看著兩個活寶瞬間被這市井繁華震懾住的模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微揚了一下。耳根子終于得了片刻清凈。他目光沉靜地掃過街道,觀察著這座邊城的肌理與脈搏。

街道還算寬闊,主街由青石板鋪就,雖有些坑洼,但看得出經常修整。兩側店鋪多為磚木結構,門臉高低錯落,不少掛著頗有年頭的招牌匾額。臨街的茶館酒肆人聲鼎沸,跑堂的伙計端著托盤穿梭其間,吆喝聲此起彼伏。偶爾有裝飾華麗的馬車駛過,引得行人紛紛避讓。空氣中除了市井的煙火氣,還隱隱透著一股屬于軍鎮的肅殺——那是從盔甲、兵器、以及街角巷尾偶爾可見的、眼神銳利的便裝漢子身上散發出來的。

張芷若的翠幄馬車緩緩行至林烽馬側,車簾掀起,露出她溫婉的笑臉。她主要對著蘇宛兒說話,聲音清亮悅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蘇姐姐快看,前面那家‘李記’的糖油果子可是清源一絕,外酥里糯,甜而不膩。還有西街拐角那家‘老張頭’的羊雜湯,天寒時喝上一碗,暖到心窩子里去呢!城隍廟前最是熱鬧,耍把式的、賣小玩意兒的都有。若是乏了,前面那家‘悅來客棧’還算干凈敞亮……”她如數家珍地介紹著,目光卻時不時地、極其自然地飄向騎在馬上的林烽,留意著他是否有在聽。

馬車最終在一處相對清靜、青石板鋪得更齊整的街口停下。張芷若指著不遠處一座門樓高大、石獅威武、懸著“清源縣衙”匾額的官署建筑群說道:“林千總,蘇姐姐,前面便是縣衙了。姑母就住在后衙。芷若需得先回去拜見姑母,稟明那日遇險被救之事,也好讓姑母安心。后日酉時初刻(約下午五點),姑母在后衙花廳設宴,還請千總與姐姐務必賞光。”她的目光落在蘇宛兒臉上,帶著真摯的不舍,又飛快地瞥了林烽一眼,“姐姐初來清源,若得空,隨時可遣人來縣衙后門通傳一聲,芷若定當相陪。”

“妹妹客氣了,我們必準時赴宴。”蘇宛兒連忙應道,心中對這位官家小姐的體貼周到更添幾分好感,但方才張芷若那不經意間投向夫君的目光,卻像一根細小的刺,輕輕扎了她一下。她雖出身農家,心思卻細膩敏感,尤其關乎自己的丈夫。

張芷若又深深看了林烽一眼,這才在丫鬟小翠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向縣衙后門走去。那一步三回頭的模樣,讓蘇宛兒心頭那點異樣的感覺更清晰了些。

送走張芷若,林烽一行人依著她之前的指點,在距離縣衙兩條街外,尋到了那家“悅來客棧”。客棧門臉不小,上下兩層,青磚灰瓦,看著確實比一路行來所見的大車店要規整許多。

掌柜的是個留著山羊胡的精瘦中年人,見林烽等人風塵仆仆,尤其王魁、蘇三郎和幾名護衛個個身材精悍,腰懸佩刀,眼神銳利,林烽本人雖未著甲,但那股沉凝如山、不怒自威的氣勢更是掩藏不住。掌柜的立刻堆起十二分的笑容,親自迎了出來,拱手作揖:“幾位軍爺辛苦!快請進!小店還有幾間上好的干凈客房,保管暖和!”

林烽點點頭,未多言語。自有王魁上前交涉,定了兩間相鄰的上房(林烽夫婦一間,王魁和蘇三郎擠一間),以及幾間通鋪給護衛。掌柜的見他們出手不算闊綽但也爽快,更是殷勤,吩咐伙計好生照料馬匹車輛。

簡單安頓梳洗,已近傍晚。冬日天短,夕陽的余暉給清源縣的屋瓦涂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紅。

“出去走走?”林烽看向蘇宛兒。妻子眼中那份對陌生環境的好奇與一點點怯生生的向往,他看在眼里。

“嗯!”蘇宛兒眼睛一亮,用力點頭。王魁和蘇三郎更是迫不及待地搓著手。

再次走上清源縣的街道,華燈初上(主要是燈籠和油燈),更添幾分朦朧的熱鬧。蘇宛兒緊緊挨著林烽,一雙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看到捏面人的攤子、賣胭脂水粉的小鋪、掛著漂亮花燈的鋪子,眼中便流露出少女般的光彩,只是為人婦的矜持讓她只是靜靜看著,并不像蘇三郎那樣大呼小叫。

林烽心中微暖,特意在一個賣熱騰騰“驢打滾”(一種裹著豆面的糯米卷)的攤子前停下,買了幾份。軟糯香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連蘇宛兒都忍不住小口小口吃得眉眼彎彎。

“唔!香!真他娘的香!”王魁一口塞了半個,燙得齜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含糊地大贊。

“瞧你那餓死鬼投胎的樣兒!”蘇三郎立刻抓住機會嘲笑,自己卻也吃得腮幫子鼓起,“這玩意兒是精細,可要論頂飽解饞,還得是前面那家醬大骨!那才叫一個過癮!”他指著不遠處一個飄著濃郁肉香的大鍋。

“放屁!甜食是甜食,肉是肉!能一樣嗎?老子就愛吃這個!”王魁梗著脖子。

“甜膩膩的,娘們唧唧!”蘇三郎故意激他。

“小兔崽子!找打是不是?”王魁作勢揚起了沾滿豆粉的大手。

“行了!”林烽只覺得剛清凈沒多久的耳朵又開始嗡嗡作響,低聲喝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警告,“再吵,現在就都給我回客棧待著,哪也別想去!”

兩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瞬間噤聲,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埋頭猛吃手中的驢打滾,仿佛那點心就是對方的臉。

林烽無奈地搖搖頭,目光卻并未停留在這些市井煙火上太久。他看似隨意地走著,陪著妻子,實則軍人的本能早已啟動。他的視線銳利地掃過四周:

街道走向與寬度:?主街、岔路、小巷的分布,哪里易于通行,哪里利于設伏或阻擊。

制高點:?縣衙的望樓、城中心的鐘鼓樓、以及幾處較高的商鋪屋頂。

水源與防火:?街角的大水缸,通向城外的暗渠痕跡。

關鍵節點:?糧倉的位置(從運送車輛判斷)、鐵匠鋪集中的區域(叮當聲最密集處)、靠近西城那片明顯守衛森嚴、營房林立的區域——那里想必就是宣府鎮兵駐防的營地,副總兵李化龍的中軍所在!他的目光在那片區域多停留了一瞬,寒意隱現。

城防細節:?城墻的堅固程度、甕城的結構、城門守衛的換防規律(默默記下時間)。

這一切觀察都如流水般自然融入他閑逛的步伐中,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緊貼著他的蘇宛兒,偶爾能感覺到夫君攬著自己肩膀的手臂,在路過某些特定地點時會不易察覺地微微收緊。

夜色漸濃,寒意愈重。一行人帶著各種小吃和新奇見聞的滿足感,也帶著一絲疲憊,回到了“悅來”客棧。

上房內,一盞油燈散發著昏黃溫暖的光暈。奔波一天的塵埃洗去,蘇宛兒換上了柔軟的寢衣,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襯得小臉愈發清麗可人。白日里對繁華街市的新奇感褪去,身處陌生環境的些微不安和對夫君的依賴便浮了上來。但更讓她心緒難平的,是張芷若的身影和眼神。

林烽閂好門,轉身便看到妻子坐在床邊,微微低著頭,燭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帶著一種惹人憐愛的柔弱,眉宇間卻籠著一層淡淡的、化不開的愁緒。

“怎么了?有心事?”林烽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聲音低沉而溫和。

蘇宛兒抬起頭,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欲言又止。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忍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夫君…我…我覺得張小姐…她…她好像…對你有意…”

林烽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妻子在憂心什么。他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指腹帶著常年握刀磨礪出的薄繭,觸感微糙卻異常溫暖:“傻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什么?”

“不是胡思亂想!”蘇宛兒急切地抓住他的手,眼中水光盈盈,“我看得出來!她同我說話,眼睛總往你身上瞟。下車時,那眼神…還有她對你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她…她是縣丞家的小姐,知書達理,又那么漂亮,家世又好…”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濃濃的自卑和酸楚,“若…若她也…也對夫君有意…我…我…”

“你怎么樣?”林烽心中一緊,將她冰涼的手緊緊包裹住。

蘇宛兒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強作平靜卻帶著決絕:“夫君,你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值得更好的。若…若真有那一天…張小姐那樣的身份,定是要做正頭娘子的…我…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會離開…”話未說完,眼淚已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她并非不愛,正是愛到了骨子里,才寧愿自己委屈,也不愿成為他的阻礙。

“胡說什么!”林烽心頭劇震,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一把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蘇宛兒,你給我聽好了!我林烽的妻子,只有你一個!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什么正頭娘子,什么離開,你想都別想!”

他捧起她的臉,用指腹笨拙卻溫柔地擦去她的淚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和灼熱:“張小姐如何,那是她的事,與我何干?我林烽的心很小,只裝得下一個人,就是你,蘇宛兒!什么知書達理,什么家世門第,在我眼里都不及你一根頭發絲重要!?我娶的是你這個人,不是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現在韃子壓境,堡里堡外危機重重,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保住黑水堡,保住大家的性命,保住你!哪有心思去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再說一遍,我林烽此生有你足矣!莫要再說什么離開的話,那是在剜我的心!聽到了嗎?”

蘇宛兒被他這一番疾言厲色卻又飽含深情的話震住了。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疼惜與堅決,感受著他懷抱的堅實與溫暖,那股決絕的勇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酸澀與滾燙的暖流交織在一起。她撲進他懷里,緊緊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悶悶地、帶著濃重鼻音應道:“嗯…聽到了…夫君…我…我只是害怕…”

“不怕。”林烽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有我在,誰也搶不走你。你只需記住,你是我的妻,是我林烽此生最重要的人。其他的,都不必理會。”

油燈的火苗輕輕跳躍著,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投在墻壁上。

林烽低下頭,吻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痕,動作帶著無盡的憐惜。這個吻輕柔而堅定,像是一個無聲的誓言。蘇宛兒心中的不安和酸楚,在這溫柔的撫慰和有力的承諾中,漸漸被撫平,化為一種更深沉的依賴和信任。

唇瓣相貼,最初的安撫逐漸升溫,化作更深的渴望。壓抑了一路的思念與情潮洶涌而出。簡陋的客棧房間隔絕了邊城的寒意與喧囂,只剩下彼此交織的呼吸和逐漸升騰的溫度。衣衫不知何時悄然滑落,露出瑩潤的肌膚。林烽的吻帶著灼人的熱度,從唇瓣流連到纖細的頸項,再到精致的鎖骨,所過之處,激起蘇宛兒一陣陣細微的、甜蜜的顫栗。她不再退縮,而是生澀而熱烈地回應著,纖細的手臂緊緊攀附著他堅實的脊背,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也像是在確認這份不容置疑的歸屬。

紅燭帳暖,被翻紅浪。粗重的喘息與細碎的嚶嚀交織在一起,婉轉低回。激烈的浪潮漸漸平息,化作溫柔的余波。蘇宛兒蜷縮在林烽汗濕卻無比溫暖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疲憊與滿足一同襲來,沉沉睡去之前,只模糊地聽到夫君在頭頂落下的一句輕喃,帶著無盡的憐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睡吧…有我在。”

林烽卻沒有立刻入睡。他擁著懷中溫軟的身軀,聽著她均勻的呼吸,目光卻越過簡陋的窗欞,投向外面深沉的、仿佛蘊藏著無數秘密的邊城夜色。指尖無意識地在妻子光滑的肩背上輕輕劃著,腦海中勾勒的卻是清源縣的街道圖、軍營的位置、以及后天那場暗藏機鋒的宴席。柔情與鐵血,在寂靜的夜里無聲地交織。張芷若的身影只是一閃而過,隨即被更濃重的陰影——李化龍、周三商人、五萬鐵騎——所取代。他必須利用這寶貴的兩天時間,找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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