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歸途漣漪,清官贈礦,烽煙再近
- 烽火正德我在大明造槍炮
- 一入工地深似海
- 4771字
- 2025-07-13 22:23:57
野狼谷的血腥味尚未散盡,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焦臭和濃得化不開的鐵銹腥氣。林烽命王魁帶人留下清理戰場:收斂陣亡兄弟(所幸黑水堡方僅有數人輕傷),妥善安葬被擄遇害的婦女,清點繳獲的財貨(主要是糧食、布匹和部分金銀,沉重的大件暫時封存于山洞),并看押僅存的幾個被嚇破膽、只負責雜役的嘍啰俘虜。他則親自率領一支十人小隊,護送著驚魂未定的張芷若主仆,踏上返回縣城的歸途。
清晨的寒風依舊凜冽,吹拂著官道兩側枯黃的野草。張芷若裹著一件士兵遞來的厚實棉斗篷,小臉依舊蒼白,但眼神中的驚恐已漸漸被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取代。她坐在一輛臨時征用的簡陋騾車上,丫鬟小翠緊緊挨著她,身體還在微微發抖。林烽騎著馬,沉默地護衛在騾車旁側,玄色的勁裝染著暗紅的血漬,鎖子甲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側臉線條如刀削斧劈,帶著未散的肅殺之氣。
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單調的轆轆聲。張芷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究和依賴,悄悄落在林烽的身上。她看著他在晨曦微光中冷峻而堅毅的側影,聽著他偶爾低沉簡潔地指揮隊伍變換隊形以防萬一的命令。他身上那股混合著硝煙、血腥與某種難以言喻的沉穩可靠的氣息,如同一塊磁石,吸引著她紛亂的心緒。想到昨夜山洞中那無邊的絕望,想到那如同天神降臨般將自己救出魔窟的身影(蘇三郎雖然救了她,但潛意識里她已將主導者林烽視為真正的救命恩人),再對比眼前這位年輕軍官沉默如山岳般的守護,一顆少女的心湖,悄然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漾開了層層漣漪。
“林…林千總…”張芷若鼓起勇氣,聲音帶著劫難后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打破了沉默,“昨夜…多謝您救命之恩…若非您神兵天降,芷若與小翠,恐怕早已……”她說不下去,眼圈又紅了。
林烽聞聲,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騾車上的少女身上。那目光銳利依舊,但在接觸到她蒼白脆弱的面容時,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瞬。“職責所在,張小姐不必掛懷。”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小姐受驚了,好生休養便是。”
“職責…”張芷若咀嚼著這兩個字,心中卻更添一份感慨。她絞著手中的帕子,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林千總…您…您與黑水堡的將士們,這些年…在北疆,很不容易吧?我聽爹爹說,近年來戰亂頻發,匪患叢生,北邊尤其不太平…我…我已經很久很久不敢出遠門了…這次去鄰縣探望表姐,也是因為…因為聽說黑水堡在您的鎮守下,周遭似乎安穩了些,爹爹才稍稍放心讓我出門…沒想到…”她聲音哽咽,帶著深深的后怕和自責。
林烽沉默片刻,目光投向遠方蒼茫的北疆大地,那里仿佛蟄伏著無盡的兇險。“安穩…是暫時的。”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沉重,“韃靼狼子野心,從未消停。匪徒依附強梁,趁火打劫。黑水堡,不過是在這風雨飄搖之地,盡力撐起一方百姓頭頂的寸瓦罷了。”他沒有居功,只是陳述事實,卻更顯其擔當。
“寸瓦…”張芷若喃喃重復,看向林烽的目光中,那份朦朧的傾慕與敬意交織得更深了。她低聲補充道:“我表姐…就是本縣縣令大人的千金…我姑姑,便是縣令大人的夫人…”她提及親戚關系,似乎是想拉近一些距離,也隱隱透露著對林烽所守護的這片“寸瓦”下安寧的向往。
一路無話,氣氛在沉默與張芷若復雜的思緒中流淌。接近縣城時,遠遠便望見城門口人頭攢動。得到快馬報信的張縣丞,早已攜著年邁的老母親,帶著一群衙役仆婦,焦急萬分地等候在那里。一看到騾車和林烽等人的身影,張縣丞這位素來沉穩的七品官,竟踉蹌著撲了上來,老淚縱橫!
“芷若!我的兒啊!”張縣丞聲音嘶啞,一把掀開車簾,看到女兒雖然憔悴但完好無損,緊繃的心弦驟然斷裂,抱著女兒放聲大哭。老母親更是拄著拐杖,哭得幾乎背過氣去,嘴里念叨著“菩薩保佑”、“列祖列宗顯靈”。張芷若和小翠也抱著親人,哭成一團。劫后余生的悲喜,感染了周圍不少人,不少百姓也偷偷抹淚。
好一陣哭訴宣泄,情緒才稍稍平復。張縣丞這才想起救命恩人,連忙整理衣冠,對著林烽就要行大禮:“林千總!大恩不言謝!請受下官一拜!若非千總神勇,小女此番…此番…”他哽咽著,又要下跪。
林烽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張縣丞的胳膊:“縣丞大人不必如此!分內之事,職責所在!”他的聲音依舊沉穩,但態度堅決,不容對方跪拜。
這時,一直跟在張縣丞身邊、昨夜去黑水堡報信的那個跟班李四,悄悄扯了扯自家老爺的衣袖,低聲急促提醒道:“老爺!糧餉…王頭領提過的糧餉器械!還有…還有厚報!”他生怕老爺激動過頭,忘了這茬,惹惱了這群煞神。
張縣丞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和決然。他深吸一口氣,對著林烽深深一揖:“林千總高義!下官銘感五內!然,救命之恩,豈能空言相謝?千總麾下將士為救小女,浴血奮戰,耗費軍資,下官豈能無動于衷?”他轉身,對身后管家模樣的人沉聲道:“去!把府庫鑰匙拿來!還有…把夫人陪嫁的那匣首飾也取來!”
管家臉色一變,欲言又止,但在張縣丞嚴厲的目光下,只得匆匆跑回城去。
一旁的王魁抱著膀子,看著這一幕,嘴角撇了撇,忍不住低聲嘟囔,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嘖…縣丞大人倒是清正,可這府庫…怕是老鼠跑進去都得哭著出來吧?那點家當,夠買幾石糧食?幾桶火藥?弟兄們刀頭舔血,總不能光喝西北風吧?”他這話帶著明顯的市儈和不滿,幾個黑水堡的士兵臉上也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
“王魁!住口!”林烽猛地回頭,目光如電,厲聲呵斥,“休得胡言!張大人清廉愛民,縣衙艱難,豈是你可妄議?再敢多嘴,軍法處置!”林烽的威嚴不容置疑,王魁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縮了縮脖子,訕訕地低下頭,不敢再言,但臉上的不以為然依舊明顯。
張縣丞被王魁的話刺得老臉通紅,眼中既有被戳破窘境的尷尬,更有深深的愧疚。他對著林烽再次深深一揖,聲音帶著悲愴:“林千總治軍嚴明,下官佩服!王頭領…王頭領所言…唉,也是實情!”他抬起頭,眼中含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下官為官一任,兩袖清風,家無余財。府庫空虛,亦是實情,非是下官吝嗇!這些年來,賦稅大半用于應付上峰攤派和衛所索要,余下寥寥,勉強維持縣衙運轉、賑濟流民已是捉襟見肘…實在是…拿不出像樣的謝禮犒勞將士!”
他看著林烽,語氣無比誠懇:“但下官深知,千總與黑水堡將士,乃是我北疆屏障!若無千總,黑水堡早成焦土,下官這小女也…也難逃毒手!下官雖窮,卻非忘恩負義之輩!”他頓了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林千總!您…您方才在野狼谷施展的神兵利器(他指的是燧發槍),威力驚人!打造此等利器,想必需要上等精鐵?”
林烽眼神微凝,點了點頭:“正是。精鐵難求,乃制約軍備之瓶頸。”
張縣丞猛地一拍大腿,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精鐵!下官雖無現成精鐵,但…但下官知道一處地方!或許…或許能解千總之急!”他壓低了聲音,湊近林烽,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然:“距黑水堡西南方向約五十里,有一處山谷,名為‘黑石峪’。前朝時,那里曾是一處不小的官營鐵礦!后來因礦脈枯竭、戰亂頻仍而廢棄多年!下官年輕時曾在工部卷宗中見過記載!雖已廢棄,但礦洞猶在,礦渣堆積如山!下官斗膽揣測,其中或仍有可采之礦脈,或可從那堆積如山的礦渣中,重新冶煉出堪用之鐵!”
他看著林烽驟然亮起的眼神,繼續道:“重啟礦場,涉及地契、工役、甚至可能觸動某些遺留的利益,按律需層層上報,程序繁復,耗時日久!但…但值此國難當頭,邊陲危急之際,豈能拘泥成法?!”張縣丞挺直了佝僂的腰背,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悲壯的清官氣節:“林千總!下官愿以項上烏紗作保!您可先行派人勘察、清理、利用那黑石峪鐵礦!所需民夫、一應手續,下官來想辦法周旋、補辦!若上峰怪罪下來,所有干系,下官一力承擔!只盼千總能以此鐵礦所出,鑄就更多神兵利器,多殺韃虜,保我北疆百姓平安!這…這便是下官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厚報’了!”
他最后深深一揖,幾乎要觸到地面:“懇請千總,莫要推辭!此乃下官,一個無用老書生,能為這北疆、為這大明,盡的一點綿薄之力了!日后千總但有難處,只要不違國法,不悖良心,下官定當竭盡全力,在所不辭!”
張縣丞這番擲地有聲、以官帽為質的話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連剛才還一臉不屑的王魁,此刻看向這位清瘦老縣丞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真正的敬意。林烽更是心潮起伏。他深知,在這個時代,一個七品縣丞做出這樣的承諾,需要何等的勇氣和擔當!這不僅僅是一份謝禮,更是一位底層清官在國難之際,所能奉獻的全部赤誠!
林烽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抱拳還禮,聲音鏗鏘有力:“張大人高義!心系家國,林烽敬佩!此礦若真可用,于我黑水堡,于北疆防務,無異雪中送炭!林烽代黑水堡全體將士,謝過大人!此情此義,銘記于心!日后若有驅策,林烽亦當盡力!”
管家此時也氣喘吁吁地捧著一個沉甸甸的小木匣和幾串鑰匙跑了回來。張縣丞接過木匣,直接塞到林烽手中:“千總!府庫鑰匙在此,里面糧食、布匹、些許火藥鉛子,雖不多,亦是下官心意,請千總務必收下!這匣首飾…是拙荊當年陪嫁之物,聊表心意,萬望莫嫌微薄!”木匣入手頗沉,顯然是金銀之物。
林烽看著張縣丞身上洗得發白的官袍,再看看這沉甸甸的首飾匣,心中感慨萬千。他最終只接過了府庫鑰匙:“張大人拳拳之心,林烽領受。府庫物資,解我燃眉之急,感激不盡。至于夫人首飾,還請收回。保境安民,乃我輩本分,豈能取用夫人私物?”他態度堅決。
張縣丞再三推讓,見林烽執意不收,只得含淚收回首飾匣,對林烽的人品更是高看幾分。
交割了府庫物資(果然不多,糧食數百石,粗布數十匹,火藥鉛子若干),林烽不再耽擱,婉拒了縣丞入城款待的邀請,率隊打馬回返黑水堡。隊伍帶著繳獲和補充的物資,也帶著一份沉甸甸的承諾(黑石峪鐵礦)和一份對那位清貧縣丞的敬意。
夕陽西下,將黑水堡斑駁的土墻染上一層金紅。剛抵達堡門,留守的趙鐵柱便一臉凝重地迎了上來。
“總旗!您可回來了!”
“何事?”林烽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這幾日不太平!”趙鐵柱語速很快,“自您帶隊去野狼谷后,堡外游騎哨探回報,西北、正北方向,發現韃子斥候活動的蹤跡!比以往頻繁得多!尤其昨日和今日,就在堡外十里左右的矮丘和林子邊緣,至少發現了三撥!每撥三五人,都是精悍的探馬!他們像是在…像是在反復試探,繞著咱們堡子轉悠,遠遠窺視,一發現我們的游騎靠近,立刻打馬遠遁,滑溜得很!像是…像是在踩盤子(黑話,指偵查地形、兵力部署)!”
林烽眼神驟然銳利如刀!野狼谷剛滅,韃子的探馬就如此頻繁地出現在堡外?這絕非巧合!聯想到獨眼狼身上的韃靼信物,一股寒意瞬間爬上脊背!
“看清旗號或裝束了嗎?有無交手?”林烽沉聲問。
“距離太遠,天色也暗,看不清具體旗號。裝束是典型的韃靼探馬,皮袍彎刀,騎術極精。我們的人追過兩次,都被他們仗著馬快地形熟甩掉了,只遠遠射了幾箭,似乎沒傷到人。他們也不戀戰,就是反復出現,挑釁意味很濃!”趙鐵柱語氣帶著憋屈。
“反復試探…踩盤子…”林烽咀嚼著這幾個詞,眼中寒光閃爍。這是大戰將起的信號!韃子要么是在為大規模入寇做準備,要么…就是沖著野狼谷被滅、暴露了他們這條暗線而來!
“王魁!蘇大虎!”林烽猛地喝道。
“在!”兩人立刻上前。
“點齊二十名最精悍的騎兵!備好快馬、強弓勁弩!隨我出堡!”林烽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氣,“趙鐵柱,堡防交給你,提高到最高戒備!弓弩火器上墻!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開堡門!”
“得令!”眾人齊聲應諾。
林烽翻身上馬,目光如電掃向西北方那蒼茫的暮色:“抓不到狐貍尾巴,也得揪下它幾根毛!跟我走!務必抓一個‘舌頭’回來!死活不論!要弄清楚,這幫豺狼,到底想干什么!”他一夾馬腹,戰馬長嘶,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堡門!王魁、蘇大虎率領二十名精銳騎兵,如同黑色的旋風,緊緊跟隨,卷起漫天煙塵,向著韃靼探馬最后消失的方向,狂飆而去!夕陽的余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荒涼的大地上,充滿了肅殺與未知的兇險。
黑水堡短暫的平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漣漪尚未散去,更大的風暴,已在地平線上醞釀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