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吃麥餅，王小五一邊用葫蘆底盛了一碗水放在桌上，準備一會兒送麥餅。王小五這小半個月在使用葫蘆碗的過程中，自己總結出了一些經驗，大概就是水在葫蘆碗里，呆的時間越長，恢復體力的效果就越好，但是也有上限，這水放得再久，也就只能解乏，讓他比平時更快地恢復體力，并不能充饑，該餓還是餓。

王小五明白，就是有這葫蘆碗寶貝他也得吃飯。

吃了麥餅，喝了葫蘆碗加持過的水，王小五覺得精力十分旺盛，白天被三角眼和塌鼻子打腫的臉已經不疼了，涼涼的，應該好得差不多了，畢竟沒有傷多重，兩個巴掌傷害性不強，侮辱性以后有機會再算吧，現在想也白想。躺在茅草鋪上，借著豆油燈，看著低矮的屋頂，看著有個破洞的窗戶。王小五思緒翻飛。

世界上是有仙人的，他王小五已經見識過了。但是仙人跟普通人一樣，也有壞得沒屁眼的仙。在仙人眼里普通人不是人，可以隨便殺死。浮丘為了修復他的雷珠可以抽伊水河的河靈，讓整個伊水村幾十年受苦受窮，像缺水的樹木一樣枯萎。天象宗的爪牙可以隨便屠村。就連青遙這樣的仙女，也是渾身帶毒的蛇蝎。

王小五越想，心口越堵得慌。阿媽的仇，李伯、張嬸的仇，全村人的仇。自己的前程命運、自己明天的早飯……

那可是仙人啊，能飛的。自己怎么是對手。還是先解決早飯問題吧，得好好表現，爭取在李老頭這里多呆一段時間，等自己熟悉了伊陽鎮，好在伊陽立足。王小五準備明天天一亮就起床，狠狠地幫李老頭干活。劈柴，狠狠地劈。

隔壁，主屋里面，李老頭在看書，正是那本《拘靈訣注解》白天太慌亂，王小五只顧著葫蘆碗了，后來麥餅一吃，直到睡著都沒有想起來，還有一本浮丘那兒得來的書。

李老頭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王小五的包袱，摸著里面還有一本書，就拿出來看了。

豆油燈的火苗在風里晃了晃，李老頭往燈芯里添了點燈油，火苗猛地竄高，照亮他眼角的皺紋里藏著的落寞。

“這小子難道有仙緣？居然得到一本拘靈訣。”

李老頭摸索著從墻上的暗格里摸出個褪色的黃布包，解開三層結，里面是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水紋，看著這水紋，陷入了回憶。

李老頭年輕的時候，因為擅長采養神芝，成了藥草販子的紅人。慢慢地知道了養神芝是仙家宗門，五行門煉制仙丹的原料之一。從此就一心想要拜入五行門學習仙術。為此蹉跎一生，他得到過的最像仙家的東西，就是這一張落水符了，據給他符的仙人說，這張符一但激發，瞬間可以招來一場大雨，救個火，澆個地什么的，手到擒來，李老頭一直沒舍得用，用這黃布，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著，放在機關暗格里。

想著這些往事，看著手里的拘靈訣，李老頭心潮起伏，臉色變化不定。

第二天，天還沒亮，雞也還沒叫，只有幾只鳥雀喳喳的醒了，估計是昨天沒有捉到蟲子的原因，今天這幾只鳥起得很早。

王小五，聽見鳥雀的聲音也醒了過來。他按著昨天計劃好的，一咕嚕爬起身，收拾起柴房來。

天還沒亮透，東邊的天際剛泛起一抹魚肚白，柴房里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王小五摸黑穿上衣服，借著從破洞窗戶透進來的微光，開始收拾。

地上的茅草被他歸攏成整齊的一堆，劈了一半的柴禾碼得方方正正，連墻角的蜘蛛網都被他用樹枝挑得干干凈凈。

他心里憋著股勁，手里的動作就格外麻利。劈柴時，斧頭掄得又高又穩，“咚咚”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在跟自己較勁。他想，一定要讓李老頭覺得留著他有用，哪怕只是劈柴挑水，也得做到最好。

院子里有口老井，轱轆上的繩子磨得發亮。王小五挽起袖子，把水桶放下去，井水帶著股沁人的涼意，濺在手上，讓他清醒了不少。他來來回回挑了五趟，把院子里的大水缸挑得滿滿當當，水面上還浮著層細密的水汽。

“吵死了！大清早的不讓人安生！”

主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李老頭拄著拐杖走出來，眉頭皺得像個老核桃。昨天晚上因為拘靈訣激起的回憶讓他失眠了。李老頭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看見院子里被收拾得煥然一新，愣了一下，隨即又板起臉，“劈個柴跟拆房子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力氣？”

王小五手里還握著斧頭，聞言趕緊停住，撓了撓頭：“李伯，我想著多干點活，您白天就能歇著了?！?

李老頭“哼”了一聲，走到水缸邊，用瓢舀了點水，漱了漱口，又吐在地上：“倒是比我這把老骨頭勤快。廚房有吃的，你去給我下一碗面來?！?

王小五聞言眼睛一亮，心里想著，多干活果然沒錯。嘴上連忙應了聲“好嘞”，轉身往廚房跑。

廚房是間矮小平房，灶臺上擺著個豁口的陶鍋，旁邊的竹籃里放著半袋面粉和幾個雞蛋。他想起阿娘煮面時總愛臥個荷包蛋，便從籃里摸出兩個雞蛋放在邊上備用，又往鍋里添了井水。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燃燒，映得他臉頰發燙。等水冒泡時，他抓了把面粉，用葫蘆碗接了點清水慢慢和成面團，又笨拙地搟成薄薄的面片。面片下到鍋里，很快就浮了起來，像一群白胖的魚。他小心翼翼地把雞蛋磕進鍋里，看著蛋黃在沸水中慢慢凝固，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這是他離開伊水村后，第一次正經做飯。

“少放辣椒，我這老骨頭受不住。”李老頭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

王小五趕緊往碗里舀了半勺醬菜，又淋了點香油。把面盛出來時，荷包蛋正好臥在面片上，黃澄澄的像輪小太陽。他端著碗往外走，撞見李老頭正蹲在柴堆旁翻找著什么，手里捏著個油紙包。

“您嘗嘗？”他把碗遞過去，掌心被燙得發紅。

李老頭接過碗，吹了吹熱氣，夾起面片咬了一口，突然停下筷子：“你這面里……放了靈水？”

王小五這才想起，剛才和面用的是葫蘆碗里的水。他撓著頭剛要解釋，卻見李老頭把碗往石桌上一放，從油紙包里掏出個小木牌，上面刻著“五行門”三個字，邊角都磨圓了。

“這是當年五行門藥圃的牌子。”李老頭的手指在木牌上輕輕摩挲，“他們澆藥用的水，就帶著你這面里的靈氣。你那葫蘆碗應該不是凡物。”

王小五的心猛地一跳，正在想著怎么把這事圓過去。

李老頭又接著問道：“你包袱里那本書，是哪來的？”

王小五心里咯噔一下，這才想起那本從浮丘石屋里找到的《拘靈訣注解》。他昨天光顧著琢磨葫蘆碗和報仇的事，居然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給忘了。

“那是……我從村里一個石屋里找到的?！蓖跣∥謇蠈嵒卮穑熬褪侵案岬竭^的那個浮丘，他屋里藏著的，葫蘆碗也是浮丘的?！?

“你詳細說說這個浮丘。”

到了這個地步，王小五知道自己瞞不住了，就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李老頭說了，包括青遙可能用毒害了全村的事。

李老頭的眼神陰郁，慢慢走到屋檐下的竹椅上坐下，示意王小五也過來。“你知道那是什么書嗎？”

王小五搖搖頭：“只知道叫《拘靈訣注解》，具體寫了啥，不怎么看得明白?！?

“拘靈訣……”李老頭喃喃自語，指尖在拐杖的龍頭上輕輕摩挲著，像是在回憶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這書，跟五行門有關。”

“五行門？”王小五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又看了看李老頭甩出來的刻著五行門三個字的小牌子。

“幾十年前，這伊陽鎮，乃至周邊百里，都是五行門的地盤?！崩罾项^的聲音帶著點悠遠的味道，“那時候，五行門的修士能呼風喚雨，靠著一門《五行拘靈術》，能把金木水火土的靈氣拘在靈物里，用來煉丹、煉器、種藥，厲害得很。”

他頓了頓，“我年輕的時候，靠著采養神芝，跟五行門的藥童打過幾次交道。那時候的養神芝，是五行門煉仙丹的重要材料，他們收得多，給的報酬也大方?！?

說到這里，李老頭的眼神亮了些，像是回到了年輕時：“我那時候就想，要是能拜入五行門，學個一招半式，哪怕只是學個種藥的本事，也比在村里刨土強。我攢了三年的養神芝，換了塊上好的玉佩，想托人引薦。可還沒等我找到門路，天象宗就打過來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五行門被滅了，滿門上下，沒剩下幾個活口。《五行拘靈術》也散了，有的被天象宗搶走，有的流落到民間，就成了你手里這本《拘靈訣注解》這樣的殘篇?！?

王小五聽得心頭一震，沒想到這本看似普通的書，還有這么深的來歷。

“我這輩子，就盼著能沾點仙緣?！崩罾项^苦笑著搖了搖頭，“結果呢？仙緣沒盼來，人卻已經老了，孤苦無依，孤苦無依啊。你手里這書，說不定就是我當年求而不得的東西。”

他看著王小五，眼神復雜：“這拘靈訣，能聚靈，能拘靈，是好東西，你那個葫蘆碗里面應該就是那個浮丘使用拘靈訣，拘了一個水系靈物在里面，才會源源不斷產生靈水的?！?

“這靈水的效用等價雖然不高，但也是了不得的寶物了，你可以小心保管好，尤其這伊陽現在是天象宗的地盤，天象宗當年費那么大勁滅了五行門，就是怕有人學會這些本事，跟他們作對?！?

王小五攥緊了拳頭，心里五味雜陳。他想起了浮丘公，想起了天象宗的殘暴，想起了全村人的血海深仇。這本《拘靈訣注解》，或許就是他報仇的希望。

“李伯，您懂這書上的東西嗎？”王小五問。

李老頭嘆了口氣：“我要是懂，早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我也就知道些皮毛，認得幾個符紋罷了。這書，還得靠你自己琢磨?！彼酒鹕恚安贿^，你要是想學，我倒可以把我知道的那些五行門的零碎事告訴你，說不定能幫上點忙。”

王小五眼睛一亮，連忙點頭：“謝謝李伯！”

“先別急著謝。”李老頭瞥了他一眼，“前提是，你得把我這藥鋪打理好。劈柴挑水只是基本功，認藥、抓藥、炮制，這些都得學。連藥都認不全，還想學什么拘靈術？”

太陽慢慢爬上山頭，金色的陽光灑在院子里，照得水汽蒸騰。王小五看著李老頭佝僂的背影，心里突然覺得踏實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在伊陽鎮的日子，或許不會那么難了。而那本《拘靈訣注解》，還有李老頭口中的五行門，似乎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