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一腳踹開鐵網(wǎng)的瞬間,冷風(fēng)裹著煤渣味撲面而來。他翻身落地時膝蓋擦過磚墻,掌心蹭出血痕,但沒停下,而是順著地勢滾進一條廢棄的鐵路岔道。
身后傳來陳半瞎的腳步聲,還有織機崩裂后的回響,在巷子里反復(fù)撞擊,像某種機械心臟在跳動。
他摸了摸左臂,血銹紋路已經(jīng)蔓延到手肘內(nèi)側(cè),像是有金屬絲線在血管里游走。他不敢看自己的倒影,怕又看見母親年輕時的臉。
“你臉色不太好。”陳半瞎低聲說,蒸汽義眼閃著微光,“是不是那玩意兒擴散了?”
“有點。”沈硯喘著氣,從口袋里摸出一小包香灰,撒在手臂上。灰剛觸到皮膚就泛起紅霧,像是被燙化了似的。
“看來不是普通的靈體污染。”陳半瞎皺眉,“更像是……銹蝕。”
“銹蝕?”沈硯重復(fù)這個詞。
“對。”陳半瞎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紅繩,“我見過類似的癥狀。那些養(yǎng)魂失敗的人,最后都會變成鐵皮罐頭,一碰就碎。”
沈硯沒說話。他低頭看了眼手腕,血銹紋路在昏暗中泛著暗紅光澤,像是某種活物在呼吸。
他們沿著鐵軌走了大約十分鐘,才找到一處塌陷的站臺躲起來。站臺頂部漏著天光,幾根鋼筋裸露在外,銹跡斑斑。沈硯靠著一根柱子坐下,閉上眼,嘗試用靈識回溯緩解不適。
但他剛集中精神,眼前就浮現(xiàn)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是母親。
她穿著三十年前的藍布衫,站在月臺盡頭,手里拎著一只褪色的紅燈籠。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眼神里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
沈硯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正掐在喉嚨上,指尖冰冷。
“你他媽想自殺啊?”陳半瞎一把將他推開,“剛才你整個人都僵住了!”
沈硯揉了揉脖子,指腹沾到一絲鐵腥味。他低頭看手掌,發(fā)現(xiàn)指甲縫里嵌著幾粒暗紅色的顆粒,像是鐵屑。
“不是自殺。”他說,“是它自己動的。”
“它?”陳半瞎愣住。
“血銹。”沈硯盯著自己的左手,“它在控制我。”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遠處傳來腐尸的腳步聲。腳步聲混雜著某種金屬摩擦的聲響,像是有人拖著鐵鏈走路。
“來了。”陳半瞎握緊風(fēng)箏線,“這次可沒人幫你拽出來了。”
沈硯沒說話。他站起身,靠在站臺邊緣觀察外面的情況。腐尸群比想象中多,而且其中有不少身影看起來異常熟悉——有的穿著民國工裝,有的披著破舊旗袍,甚至還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懷里抱著一本泛黃的賬本。
這些都不是普通亡靈。
“它們不是自然形成的。”沈硯低聲說,“是某種規(guī)則的產(chǎn)物。”
“你這話我已經(jīng)聽過了。”陳半瞎翻了個白眼,“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沈硯沒理他。他注意到腐尸群中有具尸體特別奇怪——它的動作比其他人都慢,像是生銹的齒輪卡住了。而它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末端拴著一枚銅鈴,鈴鐺表面布滿綠色銅銹。
“你那邊也有人用了‘養(yǎng)魂’的力量?”沈硯問。
“什么?”陳半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操,還真有人跟我玩這套?”
“不止一個。”沈硯瞇起眼,“這些人……可能都是線偶。”
“你能不能別再說這種嚇人的話?”陳半瞎咬牙,“我今晚飯還沒吃呢。”
腐尸群越來越近,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詭異的節(jié)奏。沈硯能感覺到血銹在體內(nèi)流動的速度加快了,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鐵錘砸在胸腔里。
突然,他感覺背后一陣涼意。
回頭一看,什么都沒有。
但他知道,有什么東西正在靠近。
那是一種熟悉的壓迫感——就像他在重生初期就察覺到的那個存在,一直潛伏在他影子里的東西。
貪婪者。
沈硯不動聲色地抬起右手,悄悄把香灰灑在腳下。同時,他故意讓自己情緒波動,心跳加速。
果然,影子開始扭曲,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形輪廓。那是個沒有實體的存在,只有黑霧般的輪廓,但它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兩盞燈泡。
“你想偷我的記憶?”沈硯冷笑一聲。
影子沒有回答,但空氣中彌漫起一股腐爛的氣息。
沈硯猛地踏前一步,腳下的香灰與風(fēng)箏線碎屑混合成一道臨時封鎖帶。同時,他心念一動,啟動“靈識回溯”。
時間倒退七分鐘。
他重新出現(xiàn)在站臺入口,耳邊響起自己七分鐘后的心跳聲。
這一次,他提前布置好陷阱。
當(dāng)貪婪者的影子再次浮現(xiàn)時,沈硯已經(jīng)站在了它必經(jīng)之路上。他抬手將銀簪插入地面,黑汁滴落,在磚石上畫出一道符文。
貪婪者的影子發(fā)出一聲尖嘯,像是被什么東西灼傷了。
“你早就盯上我了。”沈硯冷冷地說,“但我現(xiàn)在知道了你的存在方式。”
影子掙扎著后退,但在回溯期間,沈硯已經(jīng)掌握了它的行動規(guī)律。他一步步逼近,最終用香灰封住了它的退路。
“別忘了,”沈硯蹲下身,直視那雙發(fā)亮的眼睛,“我也可以反過來操控時間。”
影子終于消散。
沈硯收起銀簪,轉(zhuǎn)身走向陳半瞎。后者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你剛才……是在跟誰說話?”陳半瞎問。
“一個老朋友。”沈硯淡淡地說,“不過它以后不會再來找我了。”
遠處的腐尸群已經(jīng)接近,但他們找到了突破口。沈硯記得守夜人布下的靈幣警戒網(wǎng)有個缺口——就在東南角。
“我們往那邊走。”他說。
“怎么過去的?”陳半瞎皺眉,“那邊全是守夜人的布置。”
“很簡單。”沈硯從口袋里摸出一小團糯米團,“他們喜歡甜食,我們就投其所好。”
他將糯米團混入香灰,捏成幾個小球,然后用力擲向守夜人陣地邊緣。
爆炸聲響起,煙塵彌漫。
腐尸群被吸引過去,沖撞守夜人防線。混亂中,沈硯拉著陳半瞎從缺口穿過。
他們在一片廢墟中停下腳步,四周寂靜下來。
沈硯低頭看了看手臂,血銹的蔓延速度減緩了,但仍未停止。
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壓制。
“剛才那個影子……到底是什么?”陳半瞎喘著氣問。
沈硯沒回答。他的注意力被遠處的一陣低語吸引。
那是《繡荷包》的旋律,但音調(diào)略有不同。
母親哼唱的版本,結(jié)尾總是溫柔的嘆息。
而這個版本,卻像是某種警告。
沈硯緩緩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黑暗中,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
這場銹化污染,遠未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