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被風箏線猛地拽離織機的那一刻,腳底還踩著那片玻璃渣。碎屑扎進鞋底,疼得他牙根發緊,但他沒停下,而是順著陳半瞎的牽引,在地窖中劃出一道弧線,遠離鐵盒開口。
銀簪還在織機上插著,黑汁滴落,像某種詭異的墨水在金屬表面蔓延開來。林繡娘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斷斷續續,像是風穿墻縫時帶起的嗚咽。
“別動它……那是我最后的命脈。”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沈硯喘著氣,靠在一根柱子后,手臂上的血銹紋路隱隱作痛,像是有螞蟻在皮膚下爬行。
“死?呵……”林繡娘的語氣忽然變得森冷,“我們這些人,連死都不配。”
她的話音剛落,織機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像是齒輪咬住了骨頭。嫉妒者的呼救聲戛然而止,只剩下鏈條拉扯的悶響。
“你最好快點決定。”陳半瞎低聲說,蒸汽義眼閃著紅光,“那些東西要來了。”
他指的是守夜人。地窖入口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某種腐爛的氣息混雜其中——是腐尸群。
沈硯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臂,血銹紋路正沿著血管緩緩擴散,顏色深得像是滲進了皮肉里。他嘗試用香灰涂抹,但灰一碰到皮膚就化成了紅色的霧氣,消散在空氣中。
“這不是普通的污染。”他說,“更像是……契約。”
“啥?”陳半瞎皺眉,“你跟那個女鬼簽了啥玩意兒?”
“我不知道。”沈硯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但我能感覺到,她也在害怕這東西。”
“怕個屁。”林繡娘冷哼一聲,“你才是那個會變成傀儡的人。”
沈硯沒有回應。他將手伸向織機,指尖觸碰到銀簪的一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臂直沖腦門。他的視野里閃過一幕幕畫面:民國時期的紡織廠、女工們戴著鐐銬在織機前勞作、林繡娘跪在地上,被一根金絲線穿過鎖骨……
畫面一閃而過,沈硯踉蹌后退,額頭滲出冷汗。
“你看到了什么?”陳半瞎問。
“她在被人控制。”沈硯揉了揉太陽穴,“不,準確地說,她們都被控制了。”
“誰干的?”
“不知道。”沈硯搖頭,“但我知道一件事——這些亡靈不是自然形成的,她們是某種規則的產物。”
“規則?”陳半瞎嗤笑,“你是說,有人把她們變成了活祭品?”
“不止是活祭品。”沈硯的目光落在鐵盒上,那里面依然散發著強烈的吸力,“更像是一種……線偶。”
“線偶?”陳半瞎重復這個詞,眉頭皺得更深。
“就是那種被絲線操控的木偶。”沈硯解釋道,“只不過,這次的線偶是活人。”
“操。”陳半瞎罵了一句,“你他媽說得太嚇人了。”
“事實比我說的還嚇人。”沈硯說著,突然抓住陳半瞎的手腕,“你剛才用風箏線救我,是不是也用了‘養魂’的力量?”
“你怎么知道的?”陳半瞎瞪大了眼睛。
“因為你剛才灑出來的紅砂霧氣里,有一只嬰兒的手掌。”沈硯盯著他,“那只手掌,是不是你‘養’出來的?”
陳半瞎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點頭:“不錯,是我養的。但這事不能說出去,否則……你知道后果。”
“我不會說。”沈硯松開手,“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你有沒有見過這種血銹?”
他抬起左臂,讓陳半瞎看清那條扭曲的紋路。
“沒見過。”陳半瞎搖頭,“但我覺得你應該盡快處理掉它。這玩意兒看著就不干凈。”
“我也覺得。”沈硯苦笑,“可惜我現在連它到底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兩人說話間,地窖入口處的動靜越來越大。腐尸的腳步聲、守夜人的低語、還有某種金屬碰撞的聲響,全都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恐怖的交響樂。
“他們快進來了。”陳半瞎握緊風箏線,“你有什么計劃?”
沈硯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幾分鐘前的地窖布局變化。他記得通風口的位置,也記得那里有一扇鐵網。
“我們可以從那邊走。”他睜開眼,指向通風口方向,“但得先解決這個。”
他指的是鐵盒。那股吸力依然存在,如果不切斷,他們根本沒法靠近出口。
“你打算怎么解決?”陳半瞎問。
沈硯看了眼手中的銀簪,又看了看織機星位孔外的輔助槽。
“試試看能不能改變能量流向。”他說。
他將銀簪插入輔助槽的瞬間,織機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像是某種沉睡的東西被驚醒。鐵盒的吸力驟然增強,整個地窖仿佛都在顫抖。
“你他媽瘋了吧!”陳半瞎大喊。
“快走!”沈硯一把拉住他,“趁現在!”
兩人沖向通風口,身后傳來織機崩裂的巨響。風箏線在撤離過程中燒焦斷裂,線灰飄散在空中,隱約浮現出更多女工的虛影。
她們的身影模糊不清,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這些線偶……到底是怎么回事?”陳半瞎一邊跑一邊問。
“我不知道。”沈硯的回答依舊冷靜,“但我一定會查清楚。”
通風口就在眼前,鐵網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
“別相信任何活過三日的人。”
落款時間:1923年3月7日。
沈硯伸手撕下紙條,塞進口袋。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下一刻,他一腳踹開鐵網,翻身躍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