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腳底剛踏進紡織廠地窖,空氣里就飄來一股霉味混著鐵銹的味道。
他沒敢開燈,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束掃視一圈,發現這地方像是被遺忘了幾十年。墻角堆滿發黃的紗線卷,像是一團團干枯的蜘蛛卵,織機橫七豎八地擺放在地中央,有的已經倒塌,齒輪生銹得像是嵌進了木頭里。
他喘了口氣,背靠一根柱子,心跳還沒完全穩下來。
剛才在巷子里那一戰,香灰還粘在他衣領上,風一吹就簌簌掉落。饕餮五人眾不會離得太遠,他得快點找到能利用的東西。
“咔嗒。”
一聲輕微的響動從頭頂傳來。
沈硯抬頭,手電筒光束掃過天花板——一根斷裂的織布梭正懸在半空,仿佛隨時會掉下來。
他咽了口唾沫,腳步輕移,避開那片區域,繼續往地窖深處走。
直到他看見那十六具干尸。
它們整齊排列,以詭異的姿勢固定在一臺巨大的織機上。每個人的雙手都被鐵鏈穿過掌心,釘死在織布板兩側;雙腿分開,膝蓋也被鎖鏈纏住,像是某種儀式性的擺放方式。
沈硯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銀簪,它還在微微震動,尾端滴落的黑汁在地面拉出一道蜿蜒痕跡。
他蹲下身,手指輕輕觸碰尸體的肩胛骨,骨頭脆得像是風干的紙殼。
“……不是自然死亡。”他低聲說。
尸體胸口都有一道相同的劃痕,呈X狀,邊緣焦黑,像是被什么規則灼燒所致。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織機正面一塊斑駁的金屬牌上,上面刻著幾個字:
《女工生存守則》
字體歪斜,像是用指甲生生摳出來的。
沈硯皺眉,將銀簪插入其中一個星位孔。
剎那間,織機發出沉悶的“咔噠”聲,齒輪開始緩緩轉動,鏈條自動收緊,角落里的雙生子嫉妒者竟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拽入織機夾縫中!
他們尖叫起來,聲音重疊又分裂,像是兩個人共用一副喉嚨。
“你瘋了嗎?!”一個聲音喊。
“放開我們!”另一個聲音接著說。
沈硯沒有回應,只是盯著銀簪的反應。
黑汁滴落在織機表面,迅速蔓延開來,形成一張復雜的圖案,像是某種機關圖譜。
“好家伙……你還真懂這個。”嫉妒者掙扎著,但越掙扎,鏈條勒得越緊。
沈硯冷笑:“你們追我一路,也該歇歇了。”
他話音未落,身后忽然傳來一陣低語。
“安魂需要三具帶怨氣的活祭。”
聲音來自地窖角落的那個鐵盒。
它不知何時自己打開了,里面空蕩蕩的,卻有一股強烈的吸力,仿佛要將人拖進去。
沈硯皺眉,走近一步。
鐵盒內部隱隱浮現出文字,像是墨水在水中暈開般模糊不清。
“獻祭者需自愿。”那聲音再次響起,“若非自愿,反噬將歸于施術者。”
沈硯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銀簪,指尖微微用力。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如果他主動將銀簪刺入心臟,完成“活祭”,或許就能打開某個通道,獲取更多關于母親案件的信息。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值得一試。”
下一秒,他抬起手臂,將銀簪對準自己的胸口。
可就在尖端即將接觸皮膚的一瞬間——
“啪!”
一根風箏線猛地纏上他的手腕,將銀簪彈飛出去!
沈硯瞳孔一縮,整個人被猛然拉扯向后,重重撞在織機上。
“你他媽找死是吧?”陳半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語氣帶著明顯的怒意和錯別字,“老子花三年養的魂,可不是讓你拿來當祭品的!”
沈硯喘著粗氣,轉頭看去。
陳半瞎正站在地窖入口處,手里攥著一根細長的風箏線,另一頭繞在沈硯手腕上。
他穿一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外套,右眼的蒸汽朋克義眼在黑暗中泛著紅光。
“你怎么會在這兒?”沈硯問。
“你當我那些風箏線是白放的?”陳半瞎冷哼,“你在哪,我就知道在哪。”
他走上前,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銀簪,翻來覆去看了看,忽然皺眉:“這簪子……有點不對勁。”
沈硯接過銀簪,低頭一看。
簪尾的黑汁仍在滴落,這次,它在地上畫出了一枚民國銅錢的圖案。
和陸晦西裝內襯縫著的那種,幾乎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沈硯喃喃。
“啥?”陳半瞎湊近,“你看出來了?”
沈硯沒有回答,而是將風箏線重新系在自己手腕上,低聲說:“接下來,我要去一個地方。”
“哪兒?”陳半瞎問。
沈硯抬頭,望向地窖出口的方向。
“殮尸街十三號。”
風箏線在他掌心輕輕顫動,隱約浮現一行模糊字樣:
“養魂三年,復生一刻。”
他轉身邁步,鞋跟踩碎一片玻璃渣,碎屑扎進鞋底。
地窖深處,織機仍在緩慢運轉,雙生子嫉妒者的呼救聲逐漸變小,最后只剩機械摩擦的聲響。
咔嗒、咔嗒、咔嗒……
沈硯沒有回頭。
他知道,有些東西,必須親自走下去才能看清。
而有些真相,一旦揭開,就再也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