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尸街盡頭的排水管口,沈硯的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
他從井蓋邊緣抽回手,掌心殘留著一層灰綠色的苔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銹與霉味交織的氣息,像是某種被時間遺忘的東西正在緩慢腐爛。
他的意識還殘留在五小時前的雨夜廠區(qū)——那座廢棄的紡織廠,在雨水沖刷下泛著青灰色的磚墻,像一張張無聲凝視的臉。林繡娘就死在那里,被推入這口深井,手中緊握著一根帶廠徽的銀簪。
而現在,現實中的井蓋內側刻著一行倒計時:“7:00:00”。
數字是用血銹勾勒而成,隨著沈硯的呼吸頻率輕輕剝落,仿佛隨時會化作粉末飄散。
他閉了閉眼,試圖壓住太陽穴傳來的刺痛感。
靈識回溯的副作用開始顯現了。
“……別睡……別睡……”耳畔傳來低語,模糊不清,卻帶著某種熟悉的節(jié)奏。
沈硯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理智瞬間拉回。
他低頭看向手臂,指甲劃出的“回溯時限”已經有些模糊,只剩下一串歪斜的血痕。他重新補了一道,這次更深。
疼得清醒。
遠處傳來守夜人巡邏隊的腳步聲,皮靴踩過水洼,節(jié)奏規(guī)律而冰冷。
沈硯沒有動,只是將六分儀耳釘貼上井沿。
金屬觸碰到石面的一剎那,一股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至脊椎,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齒輪在體內轉動。他的視野中浮現出一串模糊的文字:
【靈識殘卷·初階規(guī)則:歸井】
任何窺見死者記憶者,須于七小時內重返此地,否則將被強制拉入井底,成為新的亡魂。
沈硯瞳孔微縮。
這不是普通的死亡規(guī)則,而是帶有綁定機制的時間陷阱。
他迅速將信息記下,同時注意到耳釘上的某枚齒輪正輕微震顫,指向城市另一端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
他不知道,但直覺告訴他,那是下一個錨點。
腳步聲越來越近,巡邏隊已經繞過了拐角。
沈硯不再猶豫,手指輕敲井沿,確認“7:00:00”的血銹質地后,迅速向排水管深處退去。
身體剛鉆進狹窄的管道,外面便響起了說話聲。
“剛才這里有人嗎?”
“沒看到?!?
“奇怪,我怎么聞到一股香灰的味道?”
沈硯屏住呼吸,蜷縮在陰影里,連睫毛都不敢顫動。
三名守夜人站在井邊,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地面,最后停在井口蓋板上。
“這倒計時怎么回事?”
“可能是新出現的規(guī)則痕跡,先上報。”
“等等,你聽到了嗎?井底……好像有織布機的聲音?!?
“神經病吧你,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有織布機?!?
一陣沉默。
片刻后,其中一人低聲說:“你們有沒有覺得……心跳有點快?”
另兩人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回答,沈硯便聽見井底傳來一聲極輕的咔嗒。
像是某個古老的鐘表,剛剛走完一圈。
緊接著,空氣中的銹味驟然加重,仿佛整條街區(qū)都被泡進了氧化的鐵水中。
守夜人們臉色一變,立刻后撤。
“不對勁,撤離!”
三人幾乎是跑著離開了現場。
沈硯等了幾秒,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摸了摸左耳的耳釘,齒輪依舊在震顫,方向未變。
那個地方……必須去一趟。
但他現在不能行動。
靈識錯亂的癥狀正在加劇,視線邊緣開始浮現重影,耳邊幻聽不斷,仿佛有人在反復念叨著一句模糊的話。
他認出來了。
那是林繡娘臨終前的遺言。
可她到底說了什么?
沈硯皺眉,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就在他準備起身時,忽然察覺到井口方向傳來一絲異樣。
他轉頭望去。
井蓋不知何時,已經自動移開了半寸。
一股濕冷的風從井底吹出,夾雜著腐爛的棉花和機油的味道。
沈硯瞇起眼。
他知道,這口井不會一直等他。
七小時后,它會再來找他。
而現在,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剛剛獲取的信息。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枚銅錢,放在掌心。
這是他在回溯過程中順手取下的舊物,原本屬于林繡娘墜井前掉落在井邊的隨身物品之一。
銅錢正面朝上,背面刻著一個模糊的廠徽圖案。
與母親留下的那根銀簪,幾乎一模一樣。
沈硯盯著那枚銅錢,久久未動。
直到一陣風吹過,他才緩緩合上手掌,將銅錢收起。
他站起身,走向排水管出口。
天色已暗,南江市的街道籠罩在一片詭異的靜謐中。
沈硯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探照燈。
它依舊亮著。
但比他離開時暗了些許。
就像某種東西,正在慢慢靠近。
他沒有再停留,轉身消失在街角的陰影中。
背后,井口蓋板緩緩震動,最后一塊血銹終于脫落。
倒計時,變成了:
6:5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