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尸街盡頭的井口像一張張開的嘴,腥風從裂開的半寸縫隙里鉆出來,裹著潮濕的霉味和機油的酸澀。沈硯站在井邊,指尖已經泛白,六分儀耳釘在掌心壓出一圈深痕。
他低頭看了眼表盤,倒計時還剩六小時五十九分。
“時間不多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扯斷身上纏繞的紅線——那是上一次留下的道具,現在不能用了。他得輕裝上陣。
跳下井前,他做了最后一件事:將舌尖咬破。
血腥味讓他保持清醒,至少現在是清醒的。
井底比想象中更深,也更黑。空氣像是被凍住了一樣,連呼吸都帶著金屬摩擦的刮擦感。沈硯落地時膝蓋一軟,卻沒發出聲音。他的靴子踩在某種濕滑的東西上,但沒有滑倒。
他摸了摸地面,指尖沾到一層黏膩的液體,氣味刺鼻。
“不是血……是機油。”
他抬頭望向井口,那一點光已經縮成針尖大小,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這里。
沈硯深吸一口氣,向前邁步。
井底的空間比想象中寬敞,像是一個地下廠房,四周布滿銹蝕的管道與齒輪,墻面上掛著發霉的棉線織物。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節奏聲,像是織布機在緩慢運轉。
他循著聲音走去,腳步在地磚上敲出沉悶的回響。
突然,前方一道微弱的光亮起。
光源來自一臺巨型紡車,紡輪緩緩轉動,鏈條吱呀作響。紡車中央綁著一個人影,長發披散,面容模糊,只有喉管處露出一段銀光。
林繡娘。
她的身體被三根鐵鏈鎖住,每一根都嵌入墻體深處,像是某種古老的封印裝置。她的眼睛緊閉,胸口微微起伏,像是睡著了,又像是被強制禁錮。
沈硯緩步靠近,目光落在她喉間的銀簪上。
那支簪子表面浮現出一道暗紅色紋路,像是血跡滲入金屬形成的印記。他伸手想碰,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歸井規則還沒解除。”他低聲說。
他轉頭觀察周圍環境,試圖找到破解方法。墻上刻著幾行模糊的文字,字跡歪斜,像是用指甲劃出來的。
【歸井者必受織縛】
【唯解其結,方可脫困】
沈硯瞇起眼,指尖輕撫耳釘上的齒輪。他能感覺到,這枚耳釘正在與紡車產生某種共鳴。
他試著旋轉耳釘,第一圈無反應。
第二圈,鏈條輕微震顫。
第三圈,一根鐵鏈應聲崩斷。
沈硯心中一喜,繼續操作。當他轉到第五圈時,最后一根鐵鏈終于松脫。
林繡娘的身體猛然一震,卻沒有睜開眼睛。
她依舊被某種力量控制著。
沈硯知道,真正的關鍵還在那支銀簪上。
他再次伸出手,這次沒有猶豫。
指尖剛觸到簪尾,林繡娘猛地睜眼!
她的眼球泛著灰白,瞳孔收縮如針尖。下一秒,她的舌頭如蛇般卷出,直撲沈硯面門!
沈硯側身躲閃,卻被她抓住手臂。冰冷的觸感瞬間蔓延至肩胛骨,像是有無數細小的蟲子順著血管爬行。
“操!”他低罵一聲,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
血霧灑在林繡娘臉上,她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吼,舌頭縮回喉嚨,整個人劇烈抽搐起來。
沈硯趁機掙脫,后退幾步,抬手抹去嘴角血漬。
他注意到,林繡娘喉間的銀簪正在震動,表面血紋與他的靈識波動同步閃爍。
“它在回應我?”
他試探性地將耳釘貼向簪尾,齒輪接觸的一剎那,整臺紡車轟然倒塌!
鐵鏈斷裂,織輪炸裂,粉塵彌漫中,一臺本該堅固無比的機械裝置竟如紙糊般坍塌。
沈硯捂住口鼻,在塵埃中摸索前行。
片刻后,他看到了那個鐵盒。
它靜靜躺在廢墟中央,銹跡斑斑,蓋子緊閉。盒子側面刻著一行數字:“殮尸街十三號”。
沈硯蹲下身,手指剛搭上盒蓋,便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排斥力。
“規則封印……”他皺眉,“必須用特定方式開啟。”
他從口袋里摸出那枚銅錢,上面刻著廠徽圖案。他將銅錢輕輕嵌入盒側凹槽。
咔噠一聲。
盒子自動彈開。
里面靜靜躺著一支銀簪,簪身背面刻著幾個字:
1923.3.7殮尸街十三號
沈硯盯著那行字,心跳忽然加快。
這是母親案件的時間點。
也是她遺體消失的那一天。
他伸手取出銀簪,指尖觸碰到金屬的瞬間,一陣寒意從脊椎竄上后腦。
耳邊響起一句模糊的聲音:
“別睡……別睡……”
他猛地回頭,身后什么都沒有。
只是那句話,越來越清晰。
像是有人在他腦海深處一遍遍重復。
沈硯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他將銀簪收入懷中,準備離開。
可就在他轉身的剎那,鐵盒底部突然冒出一縷青煙。
煙霧凝成一個小小的漩渦,緩緩升騰,最終停在他面前。
煙霧中,浮現出一句話:
“你聽見了嗎?”
沈硯瞳孔一縮。
聽見?
聽見什么?
他正要開口,煙霧突然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齒輪,飛速旋轉著沖進他的耳膜!
劇痛襲來,沈硯踉蹌后退,捂住耳朵,指縫間滲出血絲。
他眼前的畫面開始扭曲,現實與幻覺交錯。
他看到母親的身影,站在一間老舊的紡織車間里,手中握著這支銀簪。
她在哭。
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穿著民國時期的西裝,右眼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芒。
沈硯認出了那個人。
陸晦。
他張口想要喊叫,卻發現喉嚨里發不出聲音。
眼前景象迅速破碎,他跌坐在地,喘息不止。
鐵盒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串齒輪卡在地板裂縫里,緩緩轉動。
沈硯緩緩起身,擦去臉上的血跡。
他知道,自己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但他也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會更加危險。
他走出井底,抬頭看向天際。
探照燈比剛才更暗了。
像是某種東西,正在一點點熄滅。
遠處傳來鐘樓的鐘聲,整整七下。
沈硯低頭看了眼表盤。
倒計時變成:
6: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