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后背撞在磚墻上，冷汗順著脊梁滑進衣領。他聽見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像一臺老舊的織布機，咔噠咔噠地響個不停。

楚喬靠在他旁邊，呼吸急促，指尖摩挲著尖叫雞表面那層塑料殼上的劃痕。她的手套已經臟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像是被某種東西舔過又吐出來。

“我們甩掉了。”她低聲說。

沈硯沒回應。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左手掌心——那串數字還在，19230307-13，像是刻進去的，又像是浮在皮膚上的銹斑。他用指甲去刮，卻只蹭掉了一點灰塵。

巷口外的鐘聲已經聽不見了，但耳鳴依舊存在。他能聽見母親的聲音混在風里，斷斷續續地唱著《繡荷包》，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從他自己腦子里滲出來的。

“走。”他說。

他們沿著廢棄工廠區的小路往深處走。鐵皮屋頂在夜色中泛著青灰色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機油與霉菌混合的味道。沈硯的腳步有些虛浮，但他沒有停下來。他知道陸晦不會輕易放過他，而他也一樣。

前方出現一道半掩的地窖入口，木門上掛著一塊破布條，寫著一個字：接生。

沈硯停下腳步，盯著那個字看了幾秒。

“你認識這地方？”楚喬問。

“民國時期的秘密產房。”他說，“我母親曾經研究過這里的安魂儀式。”

楚喬皺眉：“你是說……這里不是醫院？”

“是產房。”沈硯推開門，“只是生產的不是普通嬰兒。”

地窖里彌漫著一股甜膩的腐臭味，像是蠶絲泡爛了，又像是某種動物的胎盤未清理干凈。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昏黃的燈泡，燈光照在四周的墻壁上，映出密密麻麻的繭狀物，像蜘蛛網一樣纏繞著整個空間。

正中央擺著一張手術臺，陳半瞎蹲在旁邊，手里握著一根風箏線，正在縫合一具女尸的子宮開口。尸體胸口插著一根繡花針，針尾刻著模糊的數字。

“別吵。”陳半瞎頭也不抬地說，“她在生產。”

楚喬下意識摸出尖叫雞，卻被沈硯攔住。

“這是……誰？”她壓低聲音。

“一位繡娘。”沈硯走近幾步，低頭看著尸體腹部鼓起的部分。那里有輕微的蠕動，像是什么東西正在試圖鉆出來。“她在……孕育什么？”

“生絲嬰兒。”陳半瞎終于抬起頭，蒸汽朋克式義眼轉動了一下，“養了三年，該還債了。”

“債？”沈硯皺眉。

“血債。”陳半瞎從口袋里掏出保溫杯，擰開蓋子。一股黑血從杯口溢出來，滴在地上，發出滋啦一聲。緊接著，杯子里的蠶蛹開始劇烈蠕動，像是要破殼而出。

“小心！”楚喬猛地拽住沈硯的手臂。

一只蛾子從保溫杯中沖了出來，翅膀展開足有半米寬，邊緣長著鋸齒狀的獠牙。它的眼睛漆黑如墨，直勾勾地盯著沈硯的臉。

沈硯本能地往后退，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他的靈識錯亂度在飆升，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他看見母親站在紡織機前，而年幼的自己蜷縮在一堆生絲里，臉上爬滿金線。

“醒過來！”楚喬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沈硯猛地回神，額頭全是冷汗。

“銀簪。”他咬牙說，“在袖子里。”

楚喬點頭，迅速將銀簪遞給他。

與此同時，廠長從角落陰影里走出來，西裝整潔如新，胸前別著一枚生銹的銅錢。他嘴角帶著笑，像是早已等在這里。

“你們來得正好。”他說，“可以親眼見證這一刻。”

沈硯沒有廢話，直接發動靈識回溯，回到三分鐘前。他記得自己當時把銀簪藏進了袖子里，現在，他必須精準刺入廠長的天靈蓋。

時間倒流的感覺像是一根針扎進太陽穴，他咬緊牙關，強忍著頭痛。

三分鐘后。

沈硯站在原地，銀簪已經握在手中。

廠長剛踏出一步，沈硯就撲了上去，銀簪直指對方頭頂。

“你瘋了——”廠長話還沒說完，銀簪已經刺穿了他的頭皮。

一陣尖銳的靈力震蕩在地窖中炸開，所有人都被震得后退幾步。

沈硯的眼前一片混亂，幻象交織。他看到母親站在紡織機前，手里拿著一根六分儀耳釘，而年幼的自己被生絲包裹，無法動彈。

“媽媽……”他喃喃。

“這不是夢。”母親的聲音從幻象中傳來，“這是你的起點。”

廠長痛苦地跪倒在地，身體抽搐，嘴里吐出黑色液體。他的臉開始潰爛，露出皮肉下的齒輪結構。

“你……到底是誰？”沈硯喘息著問。

廠長沒有回答，只是咧開嘴笑了。他的牙齒也在脫落，露出森白的骨茬。

“你很快就會知道。”他說，“十三號殮尸街……才是真正的終點。”

沈硯的靈識再次出現紊亂，他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體內撕扯著他的記憶。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臂，發現那串數字變得更加清晰，甚至隱隱透出紅色的光澤。

“你還好嗎？”楚喬扶住他。

“沒事。”沈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們必須離開這里。”

“等等。”陳半瞎突然開口，“她還沒完成。”

“完成什么？”楚喬警惕地看著他。

“生產。”陳半瞎指向那具繡娘尸體。她的腹部已經裂開，一團銀白色的物體緩緩滑落出來，身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生絲紋理。

“那不是嬰兒。”沈硯瞇起眼睛，“那是……活祭品。”

巨蛾在空中盤旋，翅膀拍打時帶起一陣腥風。它的獠牙滴著毒液，正緩緩向沈硯逼近。

“尖叫雞還有電嗎？”沈硯問。

“最后一格。”楚喬攥緊玩具，手指微微發抖。

“那就用最后一次。”沈硯舉起銀簪，準備迎戰。

劇變突生——

繡娘尸體胸口的繡花針突然斷裂，碎片飛濺而出，其中一塊擦過沈硯的耳朵。

他左耳的耳釘松動了，搖晃著，幾乎要掉落。

沈硯沒有伸手去抓，而是閉上眼，輕輕按住它。

那一瞬間，他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耳邊輕聲說：

“別讓它掉下來。”

地窖里的光線驟然暗淡，巨蛾發出刺耳的尖嘯，朝他們撲來。

沈硯睜開眼，銀簪在手，目光冰冷。

戰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