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被金線纏繞在半空,身體像是一具未完成的繡品,懸在繡坊中央。空氣里飄著一股陳年絲線混著鐵銹的味道,像是有人把舊時代的血和針腳縫進了時間。
他胸口的編號【19230307-13】微微發燙,字跡仿佛要從布料上爬出來。他咬緊牙關,舌尖嘗到血腥味,那是他剛剛咬破的傷口還未愈合。
“你母親也在這里?!睆S長的聲音低沉,帶著某種機械般的節奏,“她沒能逃出去,你也一樣?!?
沈硯沒有回應,只是用眼角余光掃視四周。那些繡像仍在墻上蠕動,有些已經裂開,露出底下真正的圖案——人的輪廓,縫進墻里的人。他們的眼睛還睜著,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閉上眼,調動靈識回溯。
時間倒流三十秒。
當他重新睜開眼時,世界仿佛慢了一拍。金線的軌跡、廠長的動作、繡像的呼吸……全都變得清晰可辨。
但這一次,他的腦袋開始隱隱作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刺穿顱骨。靈識暴走的前兆來了。
他必須快點行動。
沈硯迅速翻找口袋,摸出那張報紙殘片,輕輕一捏,靈識殘卷緩緩展開,上面浮現出一行新字:
【繡魂不可斷,需引線歸心】
他瞳孔微縮。
“引線歸心”?
他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金線,發現它們并非死物,而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活體絲線,每一條都帶著某種情緒波動。憤怒、悲傷、恐懼……這些情緒像是被縫進了線里,成了織機的一部分。
換句話說,這間繡坊不是單純的牢籠,而是一個由情感編織而成的靈異織機。
沈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開始回憶母親教過的一首童謠。那是她在深夜為他哄睡時常唱的歌,旋律簡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
歌聲響起時,他聽見了。
不是來自記憶,而是來自繡坊深處。
“繡呀繡,繡荷包……”
是母親的聲音。
他猛然睜開眼,看見墻角的一幅繡像正在緩緩剝落,一張熟悉的臉露了出來。母親的眼神哀傷,卻堅定地望著他,嘴唇輕啟,繼續哼唱。
“繡呀繡,繡荷包,繡個金線鎖眉梢……”
金線忽然劇烈震顫起來,像是感應到了什么。沈硯趁機咬破手指,在耳釘上一抹,將六分儀對準繡坊中心的齒輪裝置擲出!
六分儀穿透空氣,精準命中目標。
轟——
齒輪裝置爆裂開來,整間繡坊劇烈震動,墻面的繡像紛紛脫落,發出尖銳的嘶吼聲。
廠長臉色驟變,猛地一拉手中的金線。
沈硯整個人被扯向空中,幾乎撞上天花板。金線勒得更深,幾乎嵌入皮肉,鮮血順著線紋滲出。
“你以為這樣就能逃脫?”廠長冷笑,“你不過是又一個繡品罷了?!?
沈硯喘息著,額頭冷汗直冒,但他嘴角卻揚起一絲冷笑。
“我是不是繡品不重要?!彼f,“重要的是……誰才是真正的‘繡娘’?!?
話音剛落,金線突然劇烈扭動起來。
廠長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手臂正被金線一點點縫入身體之中。那些原本受他控制的金線,此刻竟反噬了他。
“不可能!”他怒吼,“我是規則的掌控者!”
“你是規則的犧牲品?!鄙虺幚淅涞溃澳銢]聽懂嗎?繡魂不可斷,需引線歸心。只有真正的情感才能引導絲線,而不是操控?!?
廠長的身體開始扭曲,皮膚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繡紋,像是被強行縫入了某種不屬于他的記憶。
他終于明白了。
他是被縫進來的人之一。
沈硯看著他掙扎,心中卻沒有絲毫憐憫。他知道,這間繡坊里埋葬的不只是女工們的靈魂,還有那些曾試圖掌控它的人。
貪婪者就在此刻悄然現身。
它附在沈硯的影子里,悄悄伸出手,想要偷取他的記憶。沈硯早已察覺,故意放松警惕,讓貪婪者靠近。
就在它即將觸碰到他意識的瞬間,沈硯猛然發動靈識回溯,回到進入繡坊前的狀態。
他帶著完整的記憶與經驗,再度踏入繡坊。
這一次,他手里握著一根銀簪。
那是母親留下的遺物,也是她當年未能完成的最后一針。
沈硯毫不猶豫地將銀簪插入繡坊核心,齒輪裝置徹底炸裂開來。
繡坊內部的空間開始崩塌,墻壁上的繡像一一碎裂,化作飛舞的金線,四處亂竄。
混亂中,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是陳半瞎。
他一手拎著保溫杯,另一只手甩出算盤,砸碎了繡坊頂部的吊燈。
黑暗降臨。
沈硯聽見母親的歌聲越來越清晰。
“繡呀繡,繡荷包……繡個金線鎖眉梢……”
金線在他身上松脫,緩緩滑落。
他站在原地,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絲線氣息,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些金線,本就是母親留下的線索。
它們一直在等一個人,能聽懂她們語言的人。
而現在,那個人終于來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
沈硯轉頭望去,只見陳半瞎站在陰影中,手里攥著算盤,眼神復雜。
“你母親……”他開口,聲音低啞,“她不是來繡坊工作的?!?
沈硯皺眉。
“她是……來救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