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站在劇院后巷的拐角,手指夾著那張泛黃的報紙,邊角還在微微顫動。夜風從背后吹來,帶著潮濕的霉味和某種絲線特有的甜腥氣。
他將報紙小心折起,塞進貼身口袋,接著用拇指抹了點香灰在肩膀上的“禁”字烙印上。皮膚頓時涼了一截,但那種被文字灼燒的感覺仍未完全消退。
這條街空無一人,可地面卻鋪滿了彩色絲線,像是有人用針腳細密地縫過整個石板路。它們交錯成復雜的圖案,隨著路燈的晃動,竟像是活的一樣,在緩緩蠕動。
沈硯瞇起眼,六分儀耳釘的針尖輕輕一震,指向南方。
他沒有猶豫,沿著絲線的軌跡走去。
巷子越走越窄,墻面上開始浮現出模糊的繡紋,像是被反復刺破又縫合過的皮膚??諝庵酗h來斷續的女聲,低語、呢喃,偶爾夾雜幾句熟悉的話音。
“硯兒……別怕?!?
他腳步一頓,喉結動了動,隨即閉上眼,繼續前行。
不能聽,也不能看。眼睛會騙人,耳朵也會。只有指尖傳來的觸感才是真實的——那些絲線確實存在,而且溫度不正常。
走了約莫十幾分鐘,眼前豁然開朗。一座老舊的刺繡坊靜靜矗立在街角,門楣上掛著一塊斑駁的木牌:陳氏刺繡。
門沒關嚴,留著一道縫隙。
沈硯低頭看了眼掌心,血銹的紋路正隱隱發亮,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屋內光線昏暗,幾臺老式縫紉機整齊排列,發出規律的咔噠聲。墻上掛滿未完成的繡品,每一幅都透著詭異的靜謐。有的繡的是人臉,有的是動物,還有一幅,赫然是個穿著民國工裝的女人。
母親的臉。
沈硯瞳孔微縮,卻沒停下腳步。他緩緩靠近那幅繡像,指尖剛要觸碰,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縫紉聲。
下一秒,金線如蛇般從四面八方纏繞而來!
他猛地向后躍開,卻被兩條金線纏住腳踝,整個人被吊了起來,懸在半空。金線勒得生疼,像是嵌進了皮肉里。
四周的縫紉機節奏陡然加快,仿佛在演奏一首無聲的樂章。
沈硯咬牙忍痛,試圖掙脫,卻發現越是掙扎,金線就纏得越緊。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調動靈識回溯。
時間倒流三十秒。
他重新睜開眼,世界仿佛慢了一拍。
此刻的他不再是被困者,而是觀察者。
他看清了那些金線的走向,也發現了角落里一臺縫紉機下的機關開關。就在他準備行動時,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在劇院后臺看到的那個男人——廠長。
他正站在一臺縫紉機旁,雙手交叉,動作熟練地比劃出一個手勢。
割線手印。
沈硯心頭一震。
這不是陳半瞎才懂的手法嗎?
男人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緩緩轉頭,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歡迎來到‘活人繡坊’。”他說,“你母親,也曾在這里,繡下最后一針。”
話音未落,沈硯猛然發動回溯,回到進入繡坊前的狀態。
他立刻掏出那張報紙,撕下一角,按在地上。
靈識殘卷迅速生成,紙頁浮現一行新字:
【金線不可剪,需以繡線引之】
他迅速掃視四周,果然在工作臺上發現一團未拆封的繡線,顏色與地上絲線一致。
沈硯扯下一截,咬在嘴里,騰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將繡線搭在一縷金線上。
奇跡發生了。
金線瞬間松弛,像蛇一樣滑落。
他趁機落地,迅速解開剩余束縛,轉身沖向門口。
可就在他即將踏出門檻時,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你以為逃得掉?”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譏諷,“這里不是你來去自如的地方?!?
沈硯回頭,只見那男人已經站在門口,手中握著一根金線,正一點點收緊。
“你知道為什么叫‘活人繡坊’嗎?”他緩緩道,“因為……我們繡的,從來都不是布料。”
沈硯瞳孔驟縮。
男人猛地一拉金線,整間繡坊瞬間震動起來。
墻面的繡像一張張裂開,露出底下真正的圖案——
是一具具人體,被縫進了墻壁之中,四肢展開,像是等待重生。
沈硯心頭一寒,正欲再次發動回溯,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
他低頭一看,不知何時,自己的衣服上竟然多出了一行小字。
【編號:192303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