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站在劇院后臺的陰影里,指尖還殘留著真絲披肩的溫度。那股樟腦味在鼻腔中盤旋不去,像是某種老舊記憶的殘響。
他低頭看了眼掌心,六分儀耳釘的金屬邊緣泛著冷光。身后是布滿霉斑的木門,前方是一排歪斜的化妝鏡,每面鏡子都映出他不同的模樣——有的滿臉血銹,有的眼神空洞,還有一個,正對著他微笑。
“……不是我。”他低聲說。
腳步聲已經遠去,巷口只剩風在穿行。但沈硯知道,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他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門。
后臺像是時間被凍結的牢籠,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像無數個未完成的劇本碎片。舞臺道具堆疊如山,戲服、面具、油燈,全都覆蓋著一層詭異的鐵銹色。沈硯戴上手套,指節輕輕擦過一個雕花箱子,瞬間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皺了皺眉,繼續向前走。
化妝間的墻上貼著一張泛黃的劇目表,邊角卷起,字跡模糊。沈硯用銀簪挑開一角,發現底下竟藏著一塊銅制暗格。他試著用耳釘輕敲,鎖芯發出一聲悶響,格子彈開。
里面躺著一份報紙。
《南江日報》1923年3月7日頭版。
紙張脆薄,墨跡氧化成了鐵銹般的顏色。標題上寫著:“紡織廠慘案再發,女工集體失蹤”。
而“活祭”兩個字,竟是手寫的。
沈硯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兩個字的筆跡,和他手臂上的血銹紋路一模一樣。
他緩緩翻動報紙,發現右下角有個小小的簽名,字跡娟秀,帶著一絲顫抖:
“特派記者:沈氏。”
沈硯的手指僵住了。
母親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氣,將報紙鋪在桌上,用六分儀耳釘感應銹跡濃度。果然,耳釘的針尖微微顫動,指向報紙中央某處。
那里有一段文字,已經被腐蝕得幾乎看不清,只依稀能辨認出幾個關鍵詞:
“三月七,十三號,活祭要三人。”
陳半瞎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沈硯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這不是巧合。母親曾經來過這里,而且,她留下的不僅僅是披肩,還有這份報紙。
他從背包里取出一小瓶黑汁液,小心翼翼地滴了一滴在“活祭”二字上。
剎那間,報紙表面騰起一股白霧。
文字仿佛被點燃般,一個個浮空而起,扭曲變形,最后凝成四個巨大的字體:
“活祭者必死。”
與此同時,背后的空氣驟然變冷。
沈硯猛地轉身,一道黑影正從墻縫中鉆出。那是個穿著民國旗袍的女人,臉上爬滿蛛網狀的裂痕,嘴唇卻鮮紅欲滴。
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手。
指甲化作鉛字,鋒利如刀。
下一秒,她猛然撲來!
沈硯迅速后退,背靠化妝鏡,利用反射觀察對方的動作軌跡。鏡中女人的動作比現實中快了半拍,這讓他提前預判到了她的出手方向。
他在最后一刻側身閃避,鉛字指甲擦著他肩膀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看見了——
那些鉛字,在他皮膚上留下了微弱的燙傷痕跡,形狀竟然與報紙上的“活祭”二字相同。
文字具象化。
沈硯心頭一震。
他不再猶豫,立刻將剩下的黑汁液全部倒在報紙上。
紙張劇烈燃燒起來,但火焰并不吞噬內容,反而讓整份報紙立體浮現,仿佛重現了當年報社的場景。
二十道身影緩緩從報紙中走出,全是穿著工裝的女工,她們手中握著繡線,動作整齊劃一。
沈硯屏住呼吸。
只見她們將繡線穿過空中,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眼之間隱隱浮現出五個人形輪廓——饕餮五人眾!
他頓時明白過來。
這些女工的亡靈,借助報紙的力量,正在將饕餮封印其中。
可就在這時,那個女鬼再次撲來。
沈硯來不及躲避,只能硬生生接下這一擊。她的一根手指直接插進他的肩膀,指尖化作“禁”字,烙在他的皮膚上。
劇痛襲來。
沈硯咬牙,沒有喊出聲。他用銀簪劃破指尖,在地上快速畫出六分儀圖案,試圖穩定靈識波動。
女鬼忽然停下了動作。
她盯著沈硯的臉,嘴角慢慢揚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也是……他們的人?”
沈硯心頭一凜。
“誰?”他問。
女鬼沒回答,而是緩緩后退,身體逐漸透明,最終化作一縷黑煙,重新鉆回了報紙之中。
報紙上的火焰也在此刻熄滅,所有文字歸于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沈硯捂著肩膀,低頭看著報紙最后一行。
那里,赫然多出了一句話:
“特派記者:沈氏,夜訪紡織廠前夜留筆。”
他閉了閉眼,用六分儀耳釘在地面刻下報紙內容,留下靈識殘卷備份。
然后,他將報紙小心收入密封袋,準備帶離劇院。
但當他邁出第一步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句話:
“硯兒……回家吧。”
沈硯的腳步頓住了。
這次,聲音是從報紙里傳出來的。
他低頭看著那份報紙,眼神復雜。
母親曾站在這里。
但她不是受害者。
更像是……編劇。
他握緊手中的繡花針,深吸一口氣。
“好啊。”
他輕聲道。
“我這就來找你。”
就在這時,報紙的最后一行,又浮現出一個新的字跡。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筆跡,卻讓他心臟猛然收緊。
“小心……陸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