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指尖還殘留著披肩的余溫,那股樟腦味在鼻腔里揮之不去。他站在劇院后巷的陰影中,背后是斑駁的磚墻,前方是一條死胡同。
廠長倒在地上,像一條被抽去骨頭的蛇。
“你打算把他怎么樣?”陳半瞎蹲下身,保溫杯貼著地面輕輕一磕,杯蓋上的日期指示燈跳到了“19230307”。
沈硯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廠長頸后的標牌上——那是秦無雙拍賣行的出品標簽,編號清晰可辨:007號。
“真絲繭?!彼吐曊f。
陳半瞎愣了一下:“你懂這個?”
沈硯扯下披肩一角,緩緩覆蓋住廠長的臉。布料剛觸到皮膚,就聽見一陣細密的摩擦聲,像是有無數蠶蟲正在啃食空氣。
廠長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紅絲線從他七竅中涌出,迅速纏繞成繭狀結構。
“這玩意兒……能封多久?”陳半瞎掏出算盤,撥弄幾下,珠子發出沉悶的響聲。
“看運氣?!鄙虺幍氖滞箅[隱作痛,血銹紋路隨著披肩的消耗而躁動起來。他咬牙,用六分儀耳釘劃過繭殼表面,留下一道淺淺的刻痕。
繭體內部傳來低語,起初像是風聲,漸漸變得清晰。
“硯兒……回家吧?!?
沈硯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掐進掌心。
“是你媽的聲音?”陳半瞎皺眉。
“不是?!鄙虺幎⒅O殼,“她不會這么叫我?!?
話音未落,繭殼突然裂開一道縫,一只蒼白的手伸了出來,五指張開,像是要抓住什么。
“靠!”陳半瞎一腳踢向那只手,卻穿了空。手掌直接穿透了繭殼,仿佛打進了霧氣里。
沈硯迅速將披肩完全裹住繭體,同時退后兩步,拉開距離。
“這東西不是普通繭。”他說,“它在試圖連接什么?!?
“你小子怎么知道這么多?”陳半瞎瞇起眼,蒸汽義眼轉了個方向。
“我見過。”沈硯答得簡短,但沒說是哪一次回溯。他不想暴露太多底牌,尤其是在眼前這位滿嘴錯別字的老家伙面前。
繭殼再次震顫,這次是從內向外膨脹,像一顆即將爆裂的種子。
“不能再拖了。”沈硯拔出銀簪,在繭面快速畫出北斗七星圖案。每畫一筆,繭殼就收縮一分。
當最后一筆完成時,繭體轟然炸裂。
無數金蠶飛出,帶著刺鼻的腐香。它們撲向兩人,卻被陳半瞎隨手灑出的一把香灰攔腰截斷,紛紛化作黑灰落地。
“你這是什么?”沈硯警惕地問。
“養魂的?!标惏胂箯膽牙锩鰝€布包,里面裝著灰白色的粉末,“專門對付這種寄生類靈物?!?
沈硯看著地上殘存的蠶尸,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說‘養魂’?”
“嗯?”陳半瞎抬頭,蒸汽義眼冒出一股白氣,“你聽岔了?我說的是‘養花’。”
“……”沈硯沒再追問。他知道對方在轉移話題,但他更在意另一個問題——
為什么母親的披肩,能控制這種“真絲繭”?
他低頭檢查繭殼碎片,發現上面果然浮現出熟悉的紡車紋路。那些線條與《女工生存守則》中的圖示如出一轍。
“這不是巧合?!彼馈?
“當然不是?!标惏胂购鋈粶惤?,壓低聲音,“你媽當年可是紡織廠頭號繡娘,連廠里的鬼都怕她三分?!?
沈硯猛地抬頭:“你知道她是誰?”
“我只記得那天,三月七號?!标惏胂古呐谋乇八诤笈_點了盞油燈,然后……就沒再出來。”
沈硯盯著那個杯子,杯底隱約透出幾個模糊的字跡。
“養魂三年,復生一刻?!?
他心頭一震。
“你杯子里……到底養著誰?”
陳半瞎笑了笑,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打開杯蓋,伸手進去抓了一把,拉出一只活生生的金蠶。
蠶蟲在他掌心蠕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這玩意兒,吃的是魂魄。”他說,“三年能養出一個完整的影子,五年就能拼出一張臉?!?
沈硯的喉嚨發干:“你是想……復活她?”
“我只是個引路人?!标惏胂孤柭柤纾罢嬲闹鞑诉€在鍋里煮著呢。”
他這話聽起來輕描淡寫,卻讓沈硯背脊發涼。
“你到底是誰?”他問。
“陳半瞎啊。”老家伙眨眨眼,“前黑市靈幣兌換商,現在是個賣花圈的?!?
沈硯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保溫杯邊緣:“讓我看看?!?
“別?!标惏胂挂话淹崎_他的手,“你現在還沒資格?!?
沈硯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收回手。
“那至少告訴我,她……為什么要來這兒?”
“為了一個人。”陳半瞎嘆了口氣,“也為了一個答案?!?
“什么答案?”
“關于規則?!标惏胂沟哪抗鈷哌^地上散落的金蠶,“還有……時間?!?
沈硯還想再問,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
有人來了。
而且不止一個。
“走?!彼吐曊f。
陳半瞎點點頭,收起保溫杯,轉身消失在巷口。
沈硯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繭殼殘片,眼神復雜。
母親曾站在這里。
但她不是受害者。
更像是……演員。
他握緊手中的繡花針,深吸一口氣。
“好啊?!?
他輕聲道。
“我這就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