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海民的抉擇
- 塵世革命
- 祖之昂
- 4539字
- 2025-07-16 00:07:31
群島的晨霧帶著咸澀的涼意,像層薄紗裹著十二座散落的礁石。阿漁將葉澤安置在最大島嶼的溶洞里,洞壁上滲出的水珠滴在他臉上,讓昏迷三日的人終于動了動睫毛。小姑娘立刻用海螺殼舀來淡水,指尖剛觸到葉澤的嘴唇,就被他突然攥住——男人的掌心冰涼,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確認她是否還在。
“葉先生醒了!”守在洞口的毛豆踉蹌著跑進來,少年的左臂空蕩蕩的袖管在風中飄動,斷口處纏著的還魂草繃帶已經發黑,“老漁夫他們……”他的話突然卡住,眼神瞟向溶洞外,那里傳來海民們壓抑的爭吵聲。
葉澤的視線還很模糊,卻能聽清洞外的爭執。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喊:“化靈子說了,只要交出葉澤,就能放了被抓的家人!”另個蒼老的聲音反駁:“你忘了老舵公是怎么死的?忘了沉舟渦里那些尸骨?”緊接著是陶器碎裂的脆響,顯然有人動了手。
“是老漁夫。”阿漁的手指緊緊攥著血鐵牌,牌上的“空”字被汗水浸得發亮,“他的兒子被焚靈衛抓去當人質,昨晚偷偷用海鳥傳了消息,說玄清宗給了三日期限。”她掀開溶洞的草簾,指著遠處礁石上的篝火,“已經有七個海民跟著他搬走了,說要在東邊的淺灘等修士來。”
葉澤掙扎著想坐起身,左肩的冰絲卻突然發作,疼得他倒抽冷氣。共生經絡圖在昏迷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些“泄洪道”的紋路里,竟生出些淡金色的細絲,像是還魂草的根系在經絡中扎根——這是“空無”與“生長”的結合,卻還不穩定,稍一動彈就引發劇痛。
“讓他們走。”葉澤的聲音沙啞,他看著洞外爭吵的海民,突然想起張獵戶說過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求生不是錯,錯的是逼他們只能二選一的人。”他讓阿漁拿來那塊刻著共生陣紋的血鐵板,用指尖蘸著傷口的血,在板上補全了“空無經絡圖”的最后幾筆。
第三日的黎明,東邊的淺灘升起了炊煙。老漁夫帶著七個海民在那里搭建了簡陋的祭壇,壇上擺著用貝殼拼成的“降”字,遠遠望去像只趴在礁石上的白色蝎子。剩余的十二個海民聚集在溶洞外,有人握著漁叉,有人抱著孩子,眼神在葉澤與淺灘之間游移不定。
“先生,他們在祭壇旁挖了陷阱。”毛豆拖著傷腿從礁石后爬回來,草裙上沾著灘涂的淤泥,“老漁夫沒真打算投降,是想趁修士接收葉先生時……”少年突然哽咽,“他兒子去年剛滿十歲,跟阿漁一樣大。”
葉澤的指尖在血鐵板上停頓。陷阱?還是獻祭?他讓阿漁將還魂草種子撒在淺灘周圍,這些種子經他的血氣浸潤,遇到靈氣就會發出淡紫色的微光,能充當預警信號。“告訴老漁夫,酉時三刻,我會去淺灘。”他將血鐵板交給毛豆,“帶著能戰斗的人去西邊的珊瑚礁,那里的地形適合‘空無陣’。”
阿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姑娘的掌心全是冷汗:“您真要去?化靈子說過,要把您煉成‘血丹’!”
“我不去,他們會屠了整座群島。”葉澤撫摸著她脖子上的血鐵牌,“老舵公說過,共生不是所有人都要活下來,是要讓值得的人活下去。”他望著西邊的珊瑚礁,那里的海水泛著碧綠色,像極了張獵戶藥圃里的艾草汁,“記住,等我引開修士,你們就乘船去黑水河入海口,那里有群挖煤的凡人,他們的血氣能克制玄冰靈氣。”
酉時的潮水漫過淺灘,將祭壇的貝殼“降”字沖得殘缺不全。葉澤赤著腳走向老漁夫,左肩的傷口在海水中隱隱作痛,空無經絡圖卻異常平穩——他終于能在清醒時維持這種狀態,血氣像群島周圍的暗流,看似平靜卻暗藏力量。
“葉先生果然是條漢子。”老漁夫的手里攥著柄漁刀,刀鞘上刻著他兒子的小名,“等下我數到三,你就往北邊的礁石跑,那里的暗礁能困住靈舟。”他身后的七個海民突然散開,露出藏在沙下的鎮靈煤——原來他們真的在設陷阱,只是誘餌不是葉澤,而是自己。
化靈子的靈舟出現在海平面上時,夕陽正將海水染成血紅色。三名筑基修士站在船頭,他們的靈氣在海面上形成三道青黑色的光帶,像三條毒蛇游向淺灘。老漁夫突然對葉澤使了個眼色,正要引爆鎮靈煤,卻見海民中個瘦小的身影突然沖出,朝著靈舟大喊:“別信他!葉澤在這!”
是老漁夫的侄子,個十三歲的少年,他的母親還被關在玄清宗的囚牢里。筑基修士的靈氣立刻鎖定葉澤,青黑色的光帶像繩索般纏過來,老漁夫怒吼著撲過去用身體阻擋,卻被光帶瞬間絞碎,血霧濺在葉澤臉上,帶著股咸澀的腥味。
“蠢貨!”葉澤嘶吼著驅動空無經絡圖,身體突然變得半透明,讓兩道光帶穿體而過,只留下兩道焦黑的傷痕。他抓住少年的衣領將他甩向礁石,自己則沖向最近的筑基修士,手中的血鐵板在陽光下泛著紅光,空無陣的紋路與對方的靈氣軌跡產生共鳴。
珊瑚礁方向突然傳來號角聲。毛豆帶著十二個海民沖了出來,他們手持用貝殼磨成的短劍,劍身涂著珊瑚汁與鎮靈煤的混合物,在接觸靈氣時冒出刺鼻的白煙。阿漁站在礁石頂端,揮舞著老舵公留下的青銅鐘,鐘聲在海面上回蕩,讓筑基修士的靈氣出現短暫的紊亂。
但三名筑基修士的配合遠超預期。他們呈品字形站位,靈氣在半空匯成個旋轉的漩渦,將沖在前面的五個海民卷入其中,慘叫聲在漩渦中漸漸微弱。葉澤的空無狀態被漩渦的吸力強行打破,左肩的冰絲再次蔓延,空無經絡圖的“泄洪道”出現裂紋,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血鐵板上。
“葉先生!用這個!”阿漁將塊暗紅色的珊瑚扔過來,那是老舵公生前用自己的血氣浸泡過的,“能暫時鎖住筑基期的靈氣節點!”
葉澤接住珊瑚,突然將它按在自己的丹田。空無經絡圖與珊瑚的血氣產生劇烈反應,他的身體像被投入火中的烈酒,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這是老舵公留下的“燃命術”,能以透支十年陽壽為代價,讓凡人的血氣短暫達到筑基期的強度。
珊瑚在他掌心炸開,暗紅色的血氣順著光帶逆流而上,竟真的鎖住了為首修士的靈氣節點。那名修士發出慘叫,靈體出現潰散的跡象,葉澤趁機驅動血鐵板上的空無陣,將剩余兩名修士的靈氣引向淺灘的暗礁——那里的鎮靈煤被引爆,黑色的煤煙與血氣交融,形成道巨大的煙柱,將靈舟的視線完全遮蔽。
“撤!”葉澤拖著受傷的腿沖向珊瑚礁,身后的海民卻突然停下腳步。老漁夫的侄子跪在地上,抱著他叔叔的殘軀痛哭,另外四個海民則被筑基修士的靈氣纏住,無法脫身。毛豆嘶喊著想去救援,卻被阿漁死死拉住:“他們是想讓我們活下去!”
當最后名海民被靈氣吞噬時,葉澤終于明白老舵公的話——共生的真諦,是總有人愿意成為別人的“泄洪道”。他回頭望了眼燃燒的淺灘,老漁夫等人的血氣在煙柱中化作點點星火,像還魂草的種子,飄向無妄海的深處。
珊瑚礁的溶洞里,葉澤癱坐在地上,燃命術的后遺癥讓他咳個不停,咳出的血里帶著淡金色的絲絮——那是空無經絡圖開始崩潰的征兆。阿漁用珊瑚汁給他包扎傷口,小姑娘的動作很輕,卻能感覺到她在發抖:“老舵公說,每個海民的血脈里都藏著‘鎮海之力’,只是需要有人喚醒。”
葉澤突然抓住她的手,將血鐵板按在她掌心:“你就是那個喚醒的人。”空無經絡圖在鐵板上泛著微光,與阿漁脖子上的血鐵牌產生共鳴,“記住,抉擇不是非黑即白,就像潮水有漲有落,反抗也需要懂得退讓。”
第七日的清晨,望哨的海民發現靈舟并沒有離開,而是在群島外圍布下了“鎖海陣”。青黑色的靈氣在海面上形成個巨大的漩渦,將所有島嶼都圍在中央,連海鳥都無法飛出——化靈子顯然打算困死他們,讓凡人在絕望中自相殘殺。
“水快喝完了。”毛豆指著溶洞里僅存的三陶罐淡水,“珊瑚礁的積水帶著苦味,喝多了會拉肚子。”他身后的海民個個面黃肌瘦,有個孕婦已經開始頭暈,那是脫水的征兆。
葉澤望著洞外的漩渦,突然想起孟青山絹布上的記載:“鎖海陣的核心是‘引靈珠’,需用百人血氣日夜滋養,珠碎則陣破。”他看向阿漁,小姑娘的血鐵牌正在發燙,“老舵公說的鎮海之力,是不是能感應到引靈珠的位置?”
阿漁閉上眼睛,指尖的血鐵牌突然指向漩渦的西北方向:“在那里,像顆冰冷的星星。”當晚,葉澤讓毛豆帶著孕婦和孩子躲進最深的溶洞,自己則與阿漁、剩余的六個海民趁著夜色出發。他們乘坐用珊瑚枝改造的筏子,借著漲潮的力量靠近漩渦,阿漁的血鐵牌在靠近引靈珠時,爆發出強烈的紅光,將周圍的青黑色靈氣逼退三尺。
“就是現在!”葉澤驅動空無經絡圖,讓身體變得半透明,穿過漩渦的屏障。引靈珠果然嵌在塊巨大的礁石上,珠體周圍纏著百根靈管,每根都連接著個奄奄一息的凡人——他們是之前被抓的海民,血氣正被源源不斷抽走,滋養著鎖海陣。
“這些是……”阿漁的聲音顫抖,她認出其中個老者,是教她織鎖浪網的師傅,“我們能救他們嗎?”
葉澤的掌心泛起冷汗。救,就會驚動筑基修士;不救,引靈珠就無法破壞。他看著靈管里那些微弱的血氣,突然想起老漁夫撲向光帶的背影,想起張獵戶藥簍里那株從不放棄生長的還魂草。“空無不是冷漠。”他對阿漁說,同時將血鐵板按在引靈珠上,“是為了讓更多人活得有溫度。”
六個海民突然撲向那些靈管,用牙齒咬斷連接引靈珠的脈絡。被抽干血氣的海民們雖然虛弱,卻在接觸到阿漁的血鐵牌時,眼中燃起微弱的光芒。葉澤趁機驅動空無陣,將所有人的血氣匯聚在血鐵板上,狠狠砸向引靈珠——珠體碎裂的剎那,鎖海陣的漩渦突然反向旋轉,將三名筑基修士的靈氣吸向海底。
“抓住筏子!”葉澤嘶吼著將阿漁推上筏子,自己則被反向的吸力拽向海底。下落的瞬間,他看到那些被救的海民正互相攙扶著爬上筏子,阿漁的血鐵牌在晨光中泛著溫暖的紅光,像老舵公獨眼的光芒,像張獵戶藥爐里的火光,像所有在黑暗中不曾熄滅的希望。
當葉澤從昏迷中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片陌生的沙灘上。空無經絡圖已經徹底崩潰,左肩的冰絲與丹田的傷勢交織,讓他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遠處傳來玄清宗修士的怒吼,顯然他們正在搜捕幸存者。
只粗糙的手掌突然將他拖進礁石的縫隙。是毛豆,少年的臉上帶著道新的傷疤,卻笑得異常燦爛:“先生,我們逃出來了!阿漁帶著大家去找挖煤的凡人了,她說讓我等您醒了,就去黑水河下游的廢棄窯廠匯合。”
葉澤看著少年手里的血鐵板,上面的空無經絡圖雖然模糊,卻依然能辨認出那些“泄洪道”的紋路。他突然明白,海民的抉擇從來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就像群島周圍的潮水,退去時帶走傷痕,漲起時帶來新生。
礁石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毛豆將最后塊鎮靈煤塞進葉澤手里,自己則撿起根珊瑚枝,朝著與窯廠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引開他們!先生,告訴阿漁,我沒給老舵公丟臉!”
葉澤攥著鎮靈煤,聽著少年故意發出的吶喊聲,聽著筑基修士的怒罵聲漸漸遠去。沙灘上的血跡被潮水沖刷干凈,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有血鐵板上那些淡淡的“泄洪道”紋路,在陽光下無聲地訴說著這場凡人的抉擇——選擇犧牲,不是因為勇敢,而是因為懂得,有些東西比生命更值得守護。
當潮水再次上漲時,葉澤掙扎著爬向廢棄窯廠的方向。空無經絡圖雖已崩潰,但那些關于“平衡”與“共生”的領悟,卻像還魂草的根系,深深扎進了他的血脈。他知道,玄清宗的追殺不會停止,萬靈獻祭的陰影依然籠罩著凡界,但只要還有人在做著同樣的抉擇,反抗的火種就永遠不會熄滅。
遠處的海平面上,只海鳥正迎著朝陽飛行,翅膀上沾著的還魂草種子,在晨光中閃爍著細小的光芒。葉澤望著那只海鳥,突然想起阿漁脖子上的血鐵牌,想起老舵公刻下的“空”字,想起所有用生命詮釋“共生”的凡人。
他的腳步雖然蹣跚,卻異常堅定。因為他知道,自己腳下的路,不僅是為了活下去,更是為了讓那些犧牲的抉擇,真正具有意義。在這片被血與火反復淬煉的海域與土地上,凡人的故事,還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