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紫宸殿外的晨霧還未散盡，顧清晏就踩著青石板上的露水，手里拎著個油紙包，里頭是剛出爐的蔥油餅。

他一邊走，一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那副懶洋洋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被早朝逼醒的咸魚。

可若有人湊近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他的腳步沉穩(wěn)有力，眼神清明如鏡。

“大人今日來得比往常早。”阿蠻候在禮部門前，捧著茶盞，聲音溫婉如春溪。

“昨夜夢見戶部尚書請我吃飯。”顧清晏接過茶盞，吹了口氣，“夢里他說要送我一頂烏紗帽。”

阿蠻抿嘴一笑：“那倒是個好兆頭。”

她說話時，袖口的淬毒匕首微微晃動，在晨光下泛著幽藍的冷光。顧清晏眼角余光掃過，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茶。

“你今兒也挺勤快。”他隨意道。

“怕誤了時辰。”阿蠻答得依舊溫婉，語氣卻多了幾分凝重。

顧清晏沒再追問，只是把茶盞擱在石階邊沿，轉(zhuǎn)身進了禮部衙門。

——

未等他坐下，一道身影便閃入書房。

“御史臺彈劾你毀壞官物。”沈明璃低聲說道，裙裾隨風輕揚，發(fā)間的齒輪發(fā)簪在晨光中緩緩轉(zhuǎn)動。

“哦？”顧清晏挑眉，“他們倒是會挑時候。”

沈明璃將一封文書遞給他，上面還散發(fā)著淡淡的墨香：“李淳風的人寫的奏章，措辭極為狠辣。”

顧清晏接過文書，隨手翻開，目光掃過幾行字，忽然嗤笑一聲：“說我撕毀賬冊，有辱斯文？”

“這不是重點。”沈明璃壓低聲音，“重點是，這封彈劾信背后，還有太子的手筆。”

顧清晏合上文書，放在案頭，手指習慣性的敲打著木案：“看來他們是真急了。”

“你要如何應對？”沈明璃問。

“自然是……”

他頓了頓，抽出一張空白紙箋，“寫一份《永興新政》綱要，附上‘分段承包制’的具體方案。”

沈明璃一怔：“你想借這個機會推動漕運改革？”

“不錯。”顧清晏點頭，“既然他們想把我趕出中樞，不如順水推舟，讓皇帝看到我的價值。”

沈明璃沉默片刻，忽然從袖中取出一份圖紙，鋪開。

“這是我改良的連弩設計圖。”她指著一處細節(jié)，“射速提升三成，箭匣可換裝火藥彈。”

顧清晏仔細看了幾眼，忽然抬眸：“這……像是玄甲衛(wèi)的標記。”

沈明璃神色微變：“你怎么知道？”

“我在工部見過類似的圖案。”他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會把它藏好。”

沈明璃看著他，良久才輕聲道：“顧清晏，你到底是誰？”

顧清晏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繼續(xù)低頭書寫。

——

午時，乾清宮。

皇帝趙玄明披著龍袍，坐在御案后，手中拿著顧清晏呈上的《永興新政》綱要。

“分段承包制……”他低聲念著，眉頭微蹙，“你是想把漕運拆成幾段，由各地自行管理？”

“正是。”顧清晏拱手道，“如此一來，既能減少損耗，又能防止貪腐，更便于監(jiān)督。”

“此策可行。”皇帝點頭，隨即又皺眉，“但戶部那邊恐怕不會答應。”

“臣已想到對策。”顧清晏不慌不忙，“江南沈氏愿意出資試行此法，若成效顯著，便可作為范例推廣。”

皇帝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你是說，用商賈之力牽制門閥？”

“陛下圣明。”顧清晏躬身。

皇帝沉吟片刻，終于拍案而起：“好！朕就命你為漕運總督，即日起主持改革事宜。”

滿殿嘩然。

太子趙元昭猛地站起，怒喝道：“父皇，此人不過是禮部一個小小的主事，怎可委以重任？”

皇帝冷冷掃了他一眼：“難道你有更好的人選？”

趙元昭語塞，咬牙道：“孤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那就退下。”皇帝拂袖打斷。

趙元昭臉色鐵青，狠狠瞪了顧清晏一眼，拂袖而去。

顧清晏站在原地，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

夜深，禮部書房燭火搖曳。

阿蠻提著燈籠進來，輕手輕腳地整理書案。

她的目光落在那張連弩設計圖上，眼神凌厲。

果然，那處不起眼的花紋，正是玄甲衛(wèi)的暗記。

她心中警鈴大作，手指不自覺地按在袖中的淬毒匕首上。

可就在這一刻，她看見了顧清晏寫在角落的一句話：

“若新政能救萬民于水火，我愿做那把火中取栗之人。”

她的心，忽然有些亂。

——

次日清晨，禮部衙門前。

顧清晏站在臺階上，望著遠處緩緩駛來的馬車，嘴角噙著笑意。

“大人，您真的打算推行‘分段承包制’？”阿蠻站在他身后問道。

“當然。”顧清晏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阿蠻沉默片刻，忽然道：“大人……你知道玄甲衛(wèi)是什么嗎？”

顧清晏神色不變，反問：“你覺得呢？”

阿蠻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她只是抬頭望向天空，陽光刺眼，照得她瞇起了眼。

那一刻，她第一次覺得，手中的刀，不再那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