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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破財求全

“狗屁上峰命令!”營副一口啐在地上,冷笑更甚,“少他媽拿著雞毛當令箭!再讓老子看見你們保安團的人踏過界,老子手里的家伙可不認得什么趙閻王李閻王!滾!”最后一聲斷喝,如同炸雷。

王麻子和他手下被罵得狗血淋頭,在周圍零星路人好奇又畏懼的目光下,臉色由青轉紅,憋著一肚子邪火,卻終究不敢硬頂,只能悻悻然地帶著人掉頭,灰溜溜地往城南方向撤了。那營副冷哼一聲,帶著手下翻身上馬,絕塵而去,留下茶棚老板一臉煞白。

聶大膽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頭震動。他不動聲色地催促騾車繼續(xù)前行,心中飛快盤算。

所幸后續(xù)一路再無波折,晌午時分,騾車終于帶著一身塵土,平安駛回了博鹿城,穩(wěn)穩(wěn)停在楊家銀樓的后院角門。

楊秉政幾乎一夜未眠,眼窩深陷,聽到熟悉的騾蹄聲和伙計低沉的暗號,立刻疾步迎了出來。看到聶大膽三人雖滿面風塵、疲憊不堪但全須全尾,再看到伙計們小心翼翼從車底抬出那幾袋沉甸甸、完好無損的麻袋迅速搬進內(nèi)室,他懸了一夜的心才稍稍落回實處。

“東家,成了。”聶大膽言簡意賅,隨即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更要緊的是兩件事。”

楊秉政心頭一凜,立刻引他進入后堂深處那間連窗戶都用厚棉簾遮死的密室:“講!”

“第一,按您的吩咐,摸清了那個王隊長的底。”聶大膽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森然寒意,“根本不是督軍署稽查隊的正牌軍官!是駐扎在城南二十里鋪‘保安團’的一個隊官!那保安團,團長報號‘趙閻王’,是奉系收編的豫西悍匪頭子,手下盡是些兵痞、桿子!打著剿匪的旗號,干的就是綁票勒索、坐地收餉的勾當!博鹿城里,城南雜貨鋪的老孫,不肯交‘剿匪捐’,腿當場就被打折了!綢緞莊的吳老板,也被敲走了五百大洋!”

“果然!是雜牌軍,披著官皮的匪!”楊秉政眼中寒光爆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這種人,貪婪如饕餮,毫無信義底線可言。一千大洋喂下去,非但填不飽他們的胃口,反而可能暴露了楊家是塊“肥肉”,引來更兇狠的撕咬!

“第二,”聶大膽的聲音更沉,帶著一絲目睹沖突后的了然,“回來的路上,在城外五里坡,親眼撞見一出好戲!那個王麻子,帶著他那幾個歪瓜裂棗,被城北‘模范營’的一個營副堵在茶棚外頭,指著鼻子罵得那叫一個難聽!罵他們是‘野路子’、‘收編的土匪桿子’,罵他們‘搶食搶到老子頭上了’!王麻子那幫人,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滾蛋了!”

楊秉政聞言,眉頭猛地一挑,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精光,如同暗夜中劃過的電火!狗咬狗?!他立刻追問:“模范營?營副?你看清了?是哪部分的?罵人的那個營副姓什么?旁邊人可有議論?”

“千真萬確!”聶大膽肯定道,“那營副穿著筆挺的灰布軍裝,領章是少校銜,氣勢很足!聽茶棚邊上幾個躲得遠遠的老鄉(xiāng)嘀咕,說罵人的是‘模范營’周營長手下的得力干將,姓胡。還說這‘模范營’是直隸督軍署直屬的精銳警衛(wèi)部隊,營長周崇武,是個狠角色,向來瞧不起趙閻王這種收編的雜牌軍。兩邊為了地盤、給養(yǎng),明爭暗斗不是一天兩天了!保安團歸地方警備旅管,跟督軍署直屬的模范營尿不到一個壺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雖在脊背竄動,但楊秉政的眼中卻驟然燃起了一簇算計的火焰!眼前的“虎口”(保安團)固然兇險,但旁邊就蹲著一條更兇猛且看“虎口”極其不順眼的“惡狼”(模范營)!亂世求生,與其自己赤手空拳硬扛餓虎,何不驅虎吞狼,或是……讓這兩頭猛獸互相撕咬,他楊家或可從中覓得一線生機!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狹小窒悶的密室內(nèi)來回踱步,當年在保定陸軍速成學堂耳濡目染的那些軍政格局、派系傾軋的知識在腦中飛速運轉。直系內(nèi)部也是山頭林立,門戶森嚴,正規(guī)軍視收編的雜牌如草芥,雜牌又怨恨正規(guī)軍吃獨食、克扣糧餉,這矛盾簡直就是天賜的縫隙!

思慮片刻,楊秉政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一種讀書人特有的、洞悉時局、善用矛盾的銳利光芒,思路瞬間清晰:

“聶大膽,你立刻去辦幾件事!要快,要準!”

穩(wěn)住虎口(表面順從,暗藏機鋒):“第一,把這一千大洋,用上好的紅綢布仔細包好,裝進最體面的紫檀木禮盒里!晌午一過,你親自押車,送到城南二十里鋪保安團的駐地,指名道姓交給那個王隊官!就說我楊秉政感念趙團長麾下軍爺剿匪安民辛苦,特獻上勞軍之資,請王隊官務必代為轉呈趙團長!姿態(tài)要放得恭敬,腰要彎下去,但話要說得綿里藏針,務必讓他聽明白三層意思:其一,這錢是敬趙團長的威名,是給趙團長的面子!其二,楊家傾盡全力也只湊得這些了,再榨也榨不出油水!其三,煩請王隊官務必轉達楊某對趙團長的敬意!讓他既不敢獨吞,又忌憚趙閻王,更摸不清楊家的虛實!”

引狼拒虎(暗中點火,嫁禍于敵):“第二,你立刻去找商會里跟‘模范營’采買有些交情的錢掌柜!請他務必幫忙,尋個穩(wěn)妥的由頭(比如詢問軍需采辦事宜),盡快、悄悄地給模范營那位胡營副,或者直接給周營長遞個話!不用提我楊秉政的名字,就用‘博鹿苦主’的名義說:保安團趙閻王手下的那個姓王的隊官,打著督軍署稽查隊的旗號,在城里橫征暴斂,光天化日之下勒索商戶,數(shù)額極其巨大(重點強調(diào)‘遠不止一千大洋’),氣焰囂張至極!尤其要‘不經(jīng)意’地提到兩點:一是那王麻子勒索時口口聲聲宣稱是‘奉督軍署的命令’,敗壞督軍署和正規(guī)軍的清譽名聲!二是他曾在五里坡當眾揚言‘模范營算個屁,管不著他們警備旅的地盤,周營長來了也得靠邊站’!這些話,務必傳到周營長耳朵里!”他要將保安團的貪婪、跋扈,巧妙地引向對督軍署名聲的損害和對模范營權威的挑釁!

聯(lián)合自保(凝聚力量,統(tǒng)一口徑):“第三,你立刻去商會會長李鶴年李老爺府上跑一趟!就說我楊秉政今晚在‘醉仙樓’設宴,有關于闔城商戶身家性命的要事相商,懇請他務必撥冗賞光!再派絕對可靠的心腹,給城里其他幾家大戶,特別是城南雜貨鋪孫家、綢緞莊吳家這些同樣被保安團勒索過的,悄悄遞個話,就說晚上‘醉仙樓’雅間,我楊某做東,請大家伙兒一起商量個‘保境安民’、應對‘剿匪捐’苛政的法子!重點在于:讓大家統(tǒng)一口徑!無論誰問起(尤其是萬一模范營的人來查問),都咬死只被保安團勒索過一次,數(shù)額就按各家之前實際被敲詐的數(shù)目說(孫家咬定腿被打折那次,吳家咬定五百大洋),并且要異口同聲地強調(diào),這是保安團王麻子個人假借名目、擅自行動、中飽私囊的行為!與督軍署絕無關系!口徑必須一致!”他要制造一種“保安團擅自妄為、數(shù)額相對固定可控且嚴重侵害督軍署名譽”的假象,既安撫可能被模范營問詢的其他商戶,也為后續(xù)可能的對質(zhì)埋下伏筆,同時抱團取暖,讓軍方知道博鹿商戶并非一盤散沙的待宰羔羊。

情報監(jiān)控(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第四,給我盯死城南保安團駐地和那個王麻子的一舉一動!也留意城北模范營那邊的動靜!特別是兩方人馬是否有異動、沖突!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報!不得有誤!”

“明白!東家高明!”聶大膽眼中閃過由衷地欽佩。東家這招驅虎吞狼、借力打力,是真正讀過書、懂時局的腦子,比動刀子拼命高明百倍!他不再多言,領命后轉身掀簾而出,腳步迅疾如風。

密室里只剩下楊秉政一人。他看著墻角那幾袋用紅綢包裹、如同燒紅烙鐵般刺眼的大洋,心口如同被鈍刀子反復切割。一千大洋!幾乎是銀樓能動用的近半流動資金,是無數(shù)伙計的血汗,是楊家?guī)状藬€下的家底,就這么白白送予豺狼!但為了保住這個風雨飄搖的家,為了即將到來的婚期不被這腥風血雨打攪,為了堂上老母、為了張氏和未過門的乃茵、為了膝下兒女的平安,這錢,是買平安,更是買亂局的引信!他走到緊閉的窗邊,微微推開一絲縫隙,目光穿過庭院,看著前堂伙計們強作鎮(zhèn)定的忙碌身影,眼神冷靜而深邃,如同古井寒潭。

晌午剛過,聶大膽便親自趕著一輛半舊的騾車,載著那幾箱沉甸甸、系著大紅綢花的“勞軍之資”,在幾個精干伙計的貼身護衛(wèi)下,直奔城南二十里鋪而去。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重的聲響。

與此同時,錢掌柜那邊也悄然行動。他以商洽一批軍需布匹為名,順利見到了模范營負責采辦的軍官,借著閑聊,將“博鹿苦主”的遭遇和那番極具煽動性的話語,“無意間”透露了出去。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迅速傳遞到了營副乃至周營長耳中。

不久,城北模范營的駐地,周崇武營長的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他剛聽完胡營副關于五里坡沖突的匯報,又接到這份添油加醋的密報,新仇舊恨瞬間點燃!趙閻王手下那個姓王的雜碎,竟敢冒充督軍署的人勒索巨款,敗壞督軍名聲?!還敢當眾貶低他周崇武和模范營?!這不僅是明目張膽地搶食,更是赤裸裸的打臉和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猛地一拍桌子:“他媽的!給臉不要臉!集合警衛(wèi)排,老子倒要看看,趙閻王手下的狗,是不是真吃了豹子膽!”

傍晚時分,“醉仙樓”二樓最僻靜的雅間內(nèi)。博鹿城幾位有頭有臉的商戶聚在一起,煙茶繚繞,卻驅不散眾人臉上的憂色。楊秉政沒有渲染恐懼,而是冷靜地分析了保安團的雜牌本質(zhì)、其勒索行徑的危害,以及當前直系內(nèi)部正規(guī)軍與地方收編武裝之間深刻的矛盾。他條理清晰地提出了“統(tǒng)一口徑、咬死數(shù)額、強調(diào)保安團擅自行動、必要時可集體向商會請愿,由商會出面找縣知事或設法聯(lián)系直系更高層陳情”的策略。眾人雖憂心忡忡,但見楊秉政思路清晰,分析透徹,又肯牽頭擔當,都紛紛表示同意,愿意統(tǒng)一行動。

就在宴席接近尾聲,眾人剛達成共識之際,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聶大膽閃身進來,快步走到楊秉政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以極低卻清晰的聲音急報:“東家,有動靜了!模范營那邊,周營長親自帶著一隊騎兵,殺氣騰騰地往城南保安團駐地去了!看那架勢,絕非善茬!”

楊秉政握著酒杯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緊,心中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地——火,點著了!狗,放出去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緩緩站起身,舉起酒杯,聲音沉穩(wěn)有力:“各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我們同心協(xié)力,咬緊牙關,守好門戶,這博鹿城的天,就塌不下來!大家按方才商議的辦,共渡難關!楊某先干為敬!”他仰頭,將杯中辛辣的燒刀子一飲而盡,烈酒入喉,如同一道火線,而他眼中,卻是一片洞悉亂局的清明。

楊家大院里,張氏正指揮著幾個手腳麻利的伙計往朱漆大門上懸掛鮮艷的大紅綢花,為即將到來的婚禮增添喜慶。西偏院的窗欞下,王乃茵安靜地陪在母親王氏身邊,纖細的手指靈巧地整理著剛剛繡好的鴛鴦戲水大紅枕套。春日黃昏的余暉透過窗紙,柔和地灑在綢緞上,映照著那細密如發(fā)的五彩絲線和栩栩如生的圖案,透出一種與周遭緊張氣氛格格不入的、虛幻的寧靜與期盼。她們對前堂壓抑的沉默、醉仙樓的密議和城南即將爆發(fā)的、可能改變博鹿格局的沖突,渾然不覺。

楊秉政回到家中,站在庭院中央,晚風帶著涼意。他望向西偏院窗紙上透出的、王乃茵低頭刺繡的朦朧剪影,又抬頭看了看天際。西沉的落日將云層染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赤紅,如同潑灑的鮮血,又似燃燒的戰(zhàn)火。他付出了一千大洋和一番攪動風云的心思,換來的或許是短暫的喘息,或許是更猛烈的風暴。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在這軍閥割據(jù)、弱肉強食的亂世夾縫中,為身后這個家,為這份平凡的煙火氣,撐起一片能喘息、能存續(xù)的天空。他讀過圣賢書,更深知這時代的荒唐與殘酷,也正因如此,他更明白在荒唐中守護住這一點點平凡的珍貴。智謀與隱忍,是他這個讀過書的商人,在這虎狼環(huán)伺的亂世里,守護家園最后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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