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真真的“安全屋“原來是一間廢棄的地下網絡數據中心。陳愈躺在一張改裝過的牙科手術椅上，頭頂裸露的電纜像藤蔓般垂落。他的視野仍然模糊，只能依稀辨認出韓真真在某個全息投影前忙碌的身影。

“情感熵值98.7...還在上升。“韓真真咬著泡泡糖，聲音罕見地緊繃，“老板，你得保持清醒，我需要你描述第一次發現這個系統的具體情況。“

陳愈的舌頭像塊厚重的毛毯。“一年前...小暖出事后的第三天...我突然能看見人們頭頂的情緒標簽...“

一陣尖銳的疼痛刺穿他的太陽穴，系統的機械女聲突然插入：“警告：核心協議受損。記憶防火墻即將崩潰。“

什么記憶防火墻？陳愈想追問，但聲音卡在喉嚨里。他的視野突然被一段陌生的記憶覆蓋：

——明亮的實驗室，他穿著白大褂，胸前別著“實習研究員陳愈“的工牌；

——魏遠博士拍著他的肩膀：“你的論文很有見地，特別是關于情緒量子化的假設“；

——一臺形似牙科手術椅的設備，上方懸掛著蛛網般的電極...

“老板！“韓真真的聲音將陳愈拖回現實，“你的鼻血...“

溫熱的液體正從陳愈鼻孔涌出。林霧不知何時站在了手術椅旁，用紗布按住他的鼻子。她的手指冰涼得不似活人，銀色打火機掛在腰間，表面刻著細小的符文——陳愈之前從未注意到這些細節。

“他的系統正在攻擊自身。“林霧冷靜地判斷，“記憶防火墻是防止宿主回憶起植入過程的保護機制。“

韓真真猛地轉身：“你怎么知道這些？“

林霧沒有立即回答。她解開左手腕的護腕，露出皮膚下一個發光的條形碼：L-9。

“因為我也曾經有一個這樣的系統。“她平靜地說，“直到我父親燒毀了那個實驗室。“

陳愈想起在醫療中心看到的記憶碎片——燃燒的孤兒院，小女孩懷中的打火機...那不是普通的孤兒院，而是新腦科技的前身“遠見研究所“的兒童實驗基地。

“情感熵值99.2！“韓真真尖叫，“我們必須立刻降低負荷，否則他的大腦會像超頻的CPU一樣燒毀！“

林霧迅速從腰間取下打火機：“這個可以暫時屏蔽外部信號，給他爭取時間。“

“不行，我們需要更徹底的解決方案。“韓真真拉開抽屜，取出一支裝有熒光藍色液體的注射器，“這是量子情緒穩定劑，我根據學姐...根據陳暖的研究筆記合成的。“

陳愈努力聚焦視線：“小暖的...研究？“

“她發現情緒實體其實是量子糾纏態的能量團。“韓真真將注射器接入陳愈頸部的輸液口，“理論上這能暫時穩定你的系統，但副作用是...“

藍色液體進入血管的瞬間，世界在陳愈眼前爆炸。無數記憶碎片如玻璃雨般傾瀉而下：

——陳暖深夜伏在書桌前，草稿紙上寫滿方程式；

——她與魏遠博士激烈爭吵：“你的方法會殺死他們！“；

——某個雨夜，她將一枚數據芯片塞進韓真真手中：“如果我出事，把它交給我哥哥...“

記憶的洪流中，一段特別清晰的畫面浮現出來：陳暖站在新腦科技的主機房，將某種發光的液體注入控制臺。液體像有生命般沿著電纜擴散，整個房間的燈光隨之變成詭異的藍色。

“她黑進了新腦科技的核心系統...“陳愈喘息著說，“這就是為什么他們需要她...她是唯一能...“

“情感熵值開始下降！“韓真真歡呼，“95.4...89.7...穩定在85左右！“

疼痛如潮水般退去，陳愈的視野逐漸清晰。他這才注意到整個安全屋的墻壁都貼滿了新腦科技的資料照片，其中一張特別醒目：魏遠博士與一群政商界人士的合影，照片上用紅筆圈出了其中三人——他們都戴著形似婚戒的銀色指環，與林霧打火機的材質相同。

“銀曜會...“陳愈脫口而出，自己也不明白這個詞從何而來。

林霧的瞳孔驟然收縮：“你的記憶恢復了多少？“

“碎片...不確定哪些是真實的...“陳愈嘗試坐起來，肌肉仍然虛弱，“但我記得魏遠...和他談論過情緒量子化...“

韓真真突然倒吸一口冷氣。她的AR眼鏡上閃過一串紅色警報：“周雯雯的生命體征消失了！“

三人同時轉向角落里的折疊床——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幾根斷裂的束縛帶。

“不可能！“韓真真調出監控畫面，“三十秒前她還——“

一聲金屬扭曲的尖響從頭頂傳來。通風口蓋板突然飛了出去，周雯雯像蜘蛛一樣從管道中爬出，她的動作詭異得不似人類，關節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膚——那些黑色紋路已經形成了完整的電路圖樣，在皮下脈動發光。

“情感實體完全融合...“林霧低聲說，手已經按在了打火機上，“新腦科技終于成功了。“

周雯雯的頭猛地轉向聲源，她的眼睛變成了純黑色，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就像兩個無底的孔洞。她的嘴張開，發出的卻不是人類的聲音，而是一種電子合成般的機械音：

“陳愈醫生，魏遠博士向你問好。“

陳愈的血液瞬間凍結。這聲音與他在系統中聽到的機械男聲一模一樣。

“周雯雯已經進化了。“那個聲音繼續說，“如你所見，情緒實體與人體完美融合后的產物。不再有痛苦，不再有猶豫，只有純粹的目標導向思維。“

韓真真悄悄移動到一個控制臺前，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林霧則緩慢地側移，試圖將陳愈護在身后。

“博士給你一個選擇。“周雯雯——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東西——向前爬行一步，“用你自己交換樣本C-17的解凍程序。你有二十四小時考慮。逾期不候。“

“解凍程序？“陳愈強迫自己發聲，“你是說...小暖能醒來？“

“當然。“機械音帶著詭異的愉悅感，“博士一直很欣賞陳暖小姐的才華。事實上，'曙光計劃'第二階段需要她的參與。“

林霧突然出手，打火機射出一道藍光擊中了周雯雯的胸口。女孩發出非人的尖叫，身體痙攣著后退，黑色電路紋路短暫地暗淡下去。

“現在！“林霧大喊。

韓真真按下某個按鈕，天花板上的消防噴頭爆開，噴灑出的不是水，而是某種銀色納米粒子霧。周雯雯在霧中劇烈掙扎，像被灼燒一般。

“快走！“韓真真拉開地板上的隱蔽門，“下面有逃生通道！“

陳愈猶豫地看向痛苦掙扎的周雯雯：“我們不能丟下她...“

“那不是周雯雯了！“林霧拽著他跳進通道，“只是一個被遠程控制的軀殼！“

三人順著狹窄的維修通道爬行。身后傳來金屬撕裂的聲音——周雯雯正在突破納米霧的屏障。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陳愈喘息著問，“什么是'曙光計劃'第二階段？“

“根據我黑到的文件，“韓真真在前面帶路，“第一階段是創造情緒凍結現象，篩選出能夠承受實體融合的個體。第二階段則是...“

一聲巨響打斷了她。整個通道劇烈震動，灰塵從接縫處簌簌落下。

“她在拆房子！“韓真真尖叫，“前面右轉！“

三人拐進一條更窄的支道，最終爬出一個檢修井，來到后巷。韓真真領著他們鉆進一輛偽裝成快遞車的小型貨車。

貨車啟動的瞬間，安全屋的方向傳來爆炸聲，橙紅色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我的服務器...“韓真真聲音哽咽，里面裝著她多年積累的數據和設備。

林霧檢查著打火機的能量讀數：“納米霧只能拖延她幾分鐘。我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一個地方。“陳愈突然說，“解憂咖啡館。地下室有我準備的隔離間。“

韓真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個開咖啡館的，為什么會有隔離間？“

“因為我早就知道...“陳愈看著自己仍然泛著青黑色的手掌，“這一天遲早會來。“

貨車駛入夜色中。陳愈靠在車窗上，疲憊不堪卻又異常清醒。記憶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合：他確實曾是新腦科技的實習研究員，而陳暖的“情緒凍結“絕非意外。更可怕的是，魏遠博士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獲得這個“情感交互系統“，甚至可能...這一切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還有件事你們應該知道。“韓真真突然打破沉默，“我黑進醫療中心系統時，發現林警官的訪問記錄很特別...她不僅查看過陳暖的檔案，還曾多次探望她。“

林霧的身體明顯僵硬了。

“你為什么從沒提起？“陳愈轉向她。

林霧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聲說：“因為那不是探望...是監視。我的任務是確保沒有人接觸她，直到第二階段開始。“

貨車內的空氣瞬間凝固。陳愈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這個與他并肩作戰的女人，可能從一開始就是敵人？

“曾經的任務。“林霧補充道，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打火機，“直到我發現他們對我父親做了什么...對那么多孩子做了什么...“

她的聲音里有一種陳愈從未聽過的痛苦。即使是在醫療中心的生死關頭，林霧也保持著那種近乎冷酷的鎮定。但現在，她的面具出現了裂痕。

貨車轉過一個急彎，解憂咖啡館的招牌在遠處閃爍。那曾是他幫助他人的避風港，現在卻可能成為最后的戰場。二十四小時的倒計時已經開始，而陳愈必須做出選擇：是交出自己換取妹妹可能的蘇醒，還是找出真相徹底摧毀“曙光計劃“？

更緊迫的問題是：他能信任林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