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囚的遺囑
- 鬼馬星推理口碑作品之莫蘭系列(全七冊)
- 鬼馬星
- 6744字
- 2025-07-15 09:42:18
“你總算來了。”高競一走進永勝律師事務所寬敞明亮,裝修考究的28樓辦公室,梁永勝就快步走上前跟他握手。
昨天晚上,高競突然接到妹夫梁永勝的電話,說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面談。高競本想把他們的談話在電話里解決,他并不想看見梁永勝,但后者卻用一種他從來沒聽到過的一本正經(jīng)的律師口吻對他說,事情非常重要,請他務必來事務所面談。高競不知道身為有錢人專屬法律顧問的梁永勝跟他這兇殺科警探究竟有什么可談的,但無論如何,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決定跟梁永勝見上一面。
“我的車在路上拋錨了。”高競比約定時間晚了半小時,他略帶歉意地解釋道。
“沒關系,今天上午我正好有時間。”身著筆挺西裝,戴著玳瑁眼鏡的梁永勝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塑料文件夾,在他對面正襟危坐。
“究竟是什么事?”高競問道。
“你還記得顧天這個人嗎?”梁永勝表情詭秘地盯著他的臉問道。
“顧天?”高競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他當然記得這個人。55歲的銀行副理,頗有建樹的業(yè)余毒物分析專家,身材矮胖,說話很容易激動,笑起來卻連眼睛都找不到,為了償還賭債,獲取保險金,他居然用自制的昆蟲毒藥謀害了自己的妻子、女兒和岳母,由于顧天所使用的特殊毒劑取自螢火蟲的身體,所以當時報紙曾戲稱他為“螢火蟲殺手”。顧天于三個月前被高競親手逮捕,并在兩周前被執(zhí)行死刑。所以,高競聽到這個名字不免有些吃驚。
“你今天找我跟他有關?”
梁永勝點了點頭。
“他留了一筆遺產(chǎn)給你,大約300萬。”梁永勝平靜地說。
高競吃驚地望著梁永勝。
“你在開玩笑嗎?”
“絕對不是。”
梁永勝的表情告訴高競,這事千真萬確,但他十分不解,顧天為什么要這么做?顧天殺人的手法相當高明隱蔽,如果當初不是高競堅持不懈地尋找證據(jù),并最終請中國最有權威的毒物分析專家在海外網(wǎng)站上獲取相關資料,顧天可能至今逍遙法外。高競實在不明白,顧天干嗎要把錢留給他這個仇人?而且,顧天哪來的錢?他被捕的時候銀行存款不足一萬元,就是因為沒錢償還賭債,他才會謀害自己的家人,如果有這筆錢,他何必要殺人?
“你說清楚點,究竟是怎么回事?”高競道。
“實際上錢是他哥哥顧冰留下的。”
“顧冰?”高競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顧冰在20世紀90年代初去了荷蘭,主要從事進出口貿易,他在那里做得相當成功,積累了一大筆資產(chǎn),三年前,他回中國投資正好認識了我的一個客戶,于是他就請我做了他在中國的法律顧問。”梁永勝說。
高競對梁永勝頗為了解。與其說他是個出眾的律師,倒不如說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更為確切些。這些年來,他把自己的客戶群牢牢鎖定在金字塔頂端的那群腰纏萬貫的富人當中,他穿梭在他們中間,不辭辛勞地為他們服務,充當他們的法律顧問,積極為他們提供專業(yè)意見,并時不時為他們擺平麻煩,這不僅為他贏得了良好的人脈基礎和聲譽,也讓他獲得了不菲的收入。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可以把律師事務所辦公室設在高級寫字樓頂樓的原因。
“這么說,顧天的哥哥相當有錢。”
“是的,不過,他的主要資產(chǎn)是在荷蘭,在中國的投資相當少。一個月前,他在荷蘭因心肌梗死突然暴斃,他在荷蘭的律師聯(lián)系上我,說顧冰留下300萬元人民幣給他在中國的弟弟顧天。顧冰的妻子在10年前患胃癌去世,他有兩個孩子,所以他的大部分財產(chǎn)應該由他的孩子繼承。實際上這些錢對顧冰來說,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對顧天來說,卻是飛來橫財。可惜他無福消受,我找到顧天后才知道他原來就是鼎鼎大名的‘螢火蟲殺手’,而且還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
“他們兄弟倆之前沒聯(lián)系嗎?”
“據(jù)我所知從顧冰離開中國后,他們兩兄弟就斷了聯(lián)系,所以顧冰根本不知道弟弟因為缺錢已經(jīng)犯了重罪,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話,大概就不會留錢給他了。”
“你去牢里見過顧天?”
“我通過一些關系,在行刑前三天,去見過他一面。我們的‘螢火蟲殺手’絲毫也不感激哥哥的慷慨,我們只談了半小時,他從頭到尾都在咒罵顧冰的小氣,他認為顧冰應該早一點幫他,他認為如果他哥哥早死幾個月的話,他就不用當什么殺手了。真是典型的罪犯邏輯。我問他,他要如何處理這筆錢。因為我知道所有可以繼承這筆錢的人,都已經(jīng)被他毒死了,所以我請他考慮一天,在行刑前務必給我個答復。但他只想了五分鐘,就回答了我。”說到這兒,梁永勝再度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不過說真的,當他告訴我,他要把這筆錢留給你的時候,我倒是真的很吃驚。”
“他為什么這么做?”高競聽出梁永勝知道原因。
“當然,也不是白給。”梁永勝一邊微笑,一邊用手指篤篤敲著文件袋,好像那里面藏著什么寶藏。
“怎么說?”
“他有事拜托你。”梁永勝慢悠悠地打開文件袋,“他想委托你調查一個案子。”
“哦?”高競的興趣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在2004年4月的時候,顧天收到一封信,寫信人自稱是他的崇拜者,你也知道,顧天在毒物分析領域的確很有才能,他發(fā)表過很多論文,那個人就是在圖書館的《毒物科學》雜志里看到顧天的文章的,他說自己的身體最近出了點狀況,所以想來見見顧天。于是他們兩人見了面。顧天說,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人,除了覺得對方臉色很差外,沒覺得有什么問題。那個人告訴他,他最近半年常常出現(xiàn)失眠、惡心,嘔吐和腹瀉的癥狀,為此他曾經(jīng)多次上醫(yī)院做過化驗,但都沒有查出任何結果。近三個月,他感到這種癥狀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不僅嘔吐的頻率增加,還常常出現(xiàn)昏厥,有一次,他甚至昏倒在樓梯口,他懷疑自己可能中了某種毒,他希望顧天能幫助他。顧天要求那人留下頭發(fā)和指甲,以便他做化驗,他還要求這個男人向他提供日常食譜和其他一些生活信息。那人都一一答應了顧天的要求。顧天做過化驗后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確是中毒了,而且這種毒非常罕見,是從一種非常不起眼的鄉(xiāng)間植物中提取出來的,在國內外都沒有對這種毒草性能的相關報道,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顧天對這種毒草非常感興趣,他親自到鄉(xiāng)間去采摘了這種名叫‘單果’的草,聽說,這種草因為每年只結一顆果實而得名,毒劑就來自果實。顧天把這種草移植在自己花園的花盆中,發(fā)現(xiàn)它非常好養(yǎng),并且繁殖很快,當時正好是秋天結果的時候,他在家養(yǎng)了一大盆,很快就獲得了一堆果實。他對果實的成分進行了分析,發(fā)現(xiàn)這是一種非常隱蔽的慢性毒藥,但性能非常不穩(wěn)定,而且很微弱,它只能暫時破壞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只要一旦不服用,藥效就會消失,而且很快就會從尿液中被排出,對人體沒什么特別的危害。顧天認為,下毒者只是想懲罰他,并不是真的要殺死他,顧天準備把自己的研究結果告訴對方,他跟那個人約了時間見面,但是到了約定時間,對方卻沒有來,他打電話過去,手機始終關機,實際上,從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這個男人的任何消息。”
“難道顧天想說,那個男人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高競問道。
“他是有種想法,因為那個男人對他的研究結果非常感興趣,他不僅答應來見他,還說要告訴他一些新情況,可后來卻一直沒來。而更有趣的是,顧天有一次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種毒藥如果混在酒里,就會立刻大幅度升高酒精在人體中的濃度,最高可以達到50倍以上,所以他認為,要用‘單果草’下毒致人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只要這個男人有貪杯的習慣,就易如反掌。顧天并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也沒有對方的照片,但他知道那個人好像在一家名叫肖邦之戀的音樂餐廳工作,也喜歡喝酒。所以,顧天認為,這個男人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死亡時間應該就在他們見面的那個日子的前兩天左右,他們約定的見面日期是2004年11月4日,打電話約的時候是11月2日,所以那個男人應該是在11月2日下午4點至11月4日上午9點之間死亡的,死亡原因很可能是酒精中毒。顧天他很想知道答案,他好像很欣賞你的能力,所以委托你來查這個案子,報酬就是,300萬遺產(chǎn)。”梁永勝的目光直直地射在高競臉上。
“他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幫他找到答案?”高競問道。
“所以他委托我做他的代理人。由我來考量案子的進展情況。也就是說,如果你真的把事情搞清楚了,我會把錢轉到你的賬號,如果你沒能達成他的愿望,我有權利另外委托偵探繼續(xù)調查。”梁永勝說。
“如果我拒絕呢?”
“你要拒絕?”梁永勝十分意外。
“你知道去年中山公園的那宗案子吧”高競指的是發(fā)生在去年的7月密林謀殺案。
“我知道。那又怎么樣?”
“至今毫無頭緒,我哪有時間和精力去為一個殺人犯服務?”
梁永勝覺得自己碰到了一個外星人,他一時語塞,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你再考慮一下吧。”過了一會兒,他道。
“我真的沒有時間,而且我是公職人員,不是私家偵探,謝謝你的好意。”高競起身準備走。
“300萬啊,300萬,大哥,你好好想一想,你干一輩子都可能賺不了那么多錢。為什么要放棄?也許有了這筆錢,你就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梁永勝語重心長地說。
“謝謝你。”高競走到門邊。
“那好吧,我想莫蘭會有興趣。”梁永勝站起身,準備送客。
聽到這個名字,高競不禁停下了腳步。莫蘭對他的朋友,兩人從13年前就認識,只不過,近幾年相處得不是很好。因為兩年前,高競的妹妹高潔剛剛從大學法律系畢業(yè)的時候,他托好友莫蘭幫忙,為其在丈夫梁永勝的律師事務所找了一份實習的工作,但他想不到,沒過半年,高潔就愛上了這個面容清秀,能言善道的梁律師,并轉眼就搶了莫蘭的女主人位置,這事使他和莫蘭之間的友誼產(chǎn)生了裂痕,直到現(xiàn)在,莫蘭還在怪他。說實在的,從莫蘭認識梁永勝的第一天起,他就希望她能擺脫這個能言善道的花花公子,但結果接收者卻是他自己的親妹妹,這真讓他始料不及。
“你準備找她來代替我?”
“你應該了解她,她對這種事向來都很有興趣,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梁永勝笑道。
高競看了一眼梁永勝,他發(fā)現(xiàn)雖然這個人雖然跟莫蘭已經(jīng)離婚一年半,但每次談起她,仍然一副津津樂道的樣子,這讓他很不舒服。但高競也明白,在如今這年代,分手的夫妻仍然是好朋友大有人在,他實在沒有理由想不通,再說,經(jīng)過一年前的那場風波后,他就更沒資格來管這事了。所以,他只是微弱地提出抗議:
“你何必把她牽涉到這種危險的事里去?”
“她對我說,如果有什么好事別忘了她,我對她向來有求必應。”梁永勝得意揚揚地說著,忽然話鋒一轉,“而且我認為,無論怎么危險,你都會保護她的,不是嗎?”
高競愣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別把我當傻瓜好嗎,我這些年可一直都在裝聾作啞。”
高競沒有說話,他們兩人對視了一秒鐘。
“你們還沒和好嗎?”梁永勝打破沉默問道。
“這關你什么事?”高競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梁永勝知道他已經(jīng)點到了對方的痛處,于是不得不換了個話題,他并不想得罪這個心情惡劣的大舅子。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300萬的確不是個小數(shù)目,而且……”
“你給她吧。”
說完這句,高競便拉開重重的木頭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永勝律師事務所。
隨著電梯的層層下降,他的心情也漸漸滑入低谷。
梁永勝說得沒錯,他跟莫蘭已經(jīng)斷交一年了。
一年來,她不聽他的電話,不跟他見面,就算偶爾碰到也會裝作不認識,就算他叫她,她也充耳不聞,她好像完全聽不見他的聲音,看不見他的人,而且做得那么自然,對她來說,他就像個鬼一樣。他已經(jīng)再也沒有資格去管她的事了。
有時候他想,莫蘭也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他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犯不著為她的離去感到遺憾,也許對一個整天忙于偵辦兇殺案的警探來說,能擺脫這份不明不白感情也沒什么不好。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想到這件事,他還是會感到倍受打擊,一想到她真的已經(jīng)離他而去,他感覺就好像有只巨爪突然從前胸插入他的身體,猛然挖走了他的心臟,他感覺不到痛苦,只是覺得空虛,徹頭徹尾的空虛。
他覺得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
一年前的一個晚上,莫蘭跟朋友在郊外的一家飯店吃完飯,高競答應把她送回家。
在車里,他看見莫蘭興高采烈地拆著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便問那是什么。
“我的生日禮物啊。”
“可我記得你的生日在明天。”
“你不知道我通常都要過三天生日嗎?第一天跟朋友過,正日子跟家人過,然后第三天跟同事過。”莫蘭那天的興致很高,她拆開包裝,高競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枚非常漂亮的鉆石戒指。
“難道你是慈禧太后嗎?”他反問道。
“人生就是要延長快樂,減少痛苦。我一年才過一次生日,當然應該好好慶祝。”她把鉆石戒指戴在中指上,得意揚揚地欣賞起來。
“誰送你的?”他斜睨了一眼那枚閃閃發(fā)光的鉆石戒指,忍不住問道。
“是梁永勝大律師。怎么樣?漂亮吧。”她仍然一臉得意地欣賞著。
一聽到這個名字,高競就一肚子無名火。她難道不知道,梁永勝已經(jīng)跟高潔結婚了嗎?為什么還收他的禮物?梁永勝更離譜,既然已經(jīng)跟高潔結了婚為什么要送莫蘭這么貴重的生日禮物?
“怎么?你不高興了?脾氣可真壞。”莫蘭好像看出他臉色不好。
“你們兩個究竟離婚了沒有?”他確實很不高興。
“那又怎么樣?我們仍然可以是朋友。你不覺得其實身邊有個律師朋友是很管用的嗎?”她沒在意他的情緒,完全沉浸在收到禮物的興奮中。
“可是我記得你說你恨他。”
“是啊。”她笑了出來,“好奇怪,自從他送了我鉆石戒指、名牌化妝品,prada的包包以及一輛寶馬車后,我就不恨他了。”
“寶馬?它在哪里?”他的肺都快氣炸了。
“我當場把它換成現(xiàn)金了,我又不會開車。”她若無其事地說,“對待負心的男人,本來就得往死里敲他的竹杠。再說這是他自己愿意給我的,我干嗎不要?”
“這是他跟高潔結婚之后嗎?”
“是又怎么樣?”她已經(jīng)聽出他口氣中的火藥味。
“你腦袋是不是進水了?你知道你像什么嗎?”
她板起面孔,回頭看著他,“我像什么?”
“你是他的情人嗎?你打算做他的情人嗎?不然你為什么要接受他那么多禮物。你到底想怎么樣?你想破壞高潔的婚姻嗎?你想當?shù)谌邌幔俊彼滩蛔〕鹆似饋怼?
“你說什么?第三者?”她有點被他弄蒙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一直有一種優(yōu)越感,覺得自己又聰明又漂亮,但是這么優(yōu)秀的你卻輸給了相貌平平,又不算聰明的高潔,你不甘心,是嗎?但你知道嗎,有些東西比聰明漂亮更重要,高潔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所以你就是不如她!梁永勝就是知道這點,才會離開你,你懂了嗎?你在他眼里不過是個跟他一起玩玩卡拉ok,喝喝咖啡的,可有可無的調劑品而已。”
她的臉色變了,但她緊抿嘴唇?jīng)]有說話。
“高潔跟你不同,她不像你,從小那么好命,家里有錢,又有父母疼,可以想買什么就買什么,想要怎么樣就怎么樣。她從小跟我這個窮哥哥相依為命,從沒過上幾天好日子,你也許難以想象,有很多個春節(jié),都是她一個人過的,因為我在上班,我沒辦法陪她。你知道對她來說,家庭的意義是什么嗎?是全部!是人生的全部。我絕對不允許你破壞它。雖然一開始錯在她,但既然已成事實,你就該認命,否則只會是自取其辱……”
他還想說下去,卻聽到她說:
“停車!”
“現(xiàn)在還沒到你家。”他說。
“你給我停車!”她嚷道。
于是,他不得不把車停在路邊,他知道她生氣了,但當時他還不清楚,她究竟氣到什么程度。
她收拾好自己的包,下車后徑直向前走去,這時是晚上10點左右,他們當時的位置是在離莫蘭家3公里的一個公園門口,這地方冷寂非常,他擔心她一個人走夜路會有危險,于是上前拉她,卻被她一把甩開,當他再度想要抓住她的時候,她俯身撿了塊石頭舉在面前。
“滾開!”她叫道,“要不然我就要襲警了。”
“就算你襲警,我也不會逮捕你,我沒帶手銬。”他試圖緩解一下氣氛,但就在這時,他驀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淚光,頓時慌了神。莫蘭并不是那種喜歡哭哭啼啼的女孩,在他們認識的十幾年中,這是她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流眼淚,在那一刻,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正想說并不是那些,但話已經(jīng)出口,再也收不回了。他想說對不起,但他的嘴僵住了,而且她也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她把石頭扔在地上,看著他,哽咽地說:“高競,我本來以為你是我的朋友,現(xiàn)在我知道,你僅僅只是高潔的哥哥。”
說完這句話,她就飛快地朝馬路另一頭奔去。
他本來可以追上她的,他有車,有體力,有誠意。
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么巧,當他正準備去追她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這個電話是如此重要,以致他不得不把莫蘭放在一邊,轉身向公園保安室走去,那時候他黯然地想,這也許就是他的命運,每個機會都錯過了。他的一生就是這樣,只能跟著兇殺案走。
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是中山公園,那天晚上,在公園的湖畔樹林里發(fā)生了殘酷的7月警察謀殺案。
高競本來以為,也許到第二天,莫蘭就會忘記前一天晚上所發(fā)生的一切,她也許會打電話來罵他,他也愿意打電話過去挨罵,但是他從來沒等到她的電話,他打過去,她也從來不聽,事實上,從那以后,她就再也沒理過他,一年來,他們真的完全斷了聯(lián)系。
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
想來真是莫大的諷刺,以前,他是想依靠莫蘭來忘記那些他不愿回憶的兇殺場面,現(xiàn)在他卻要以殘酷血腥的兇殺場面來忘記她,而他發(fā)現(xiàn),想要忘記她的臉要困難得多。她含著眼淚站在晚風中望著他的模樣,一次次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夢里,甚至茶杯的倒影里,這讓他心煩不已。
于是,他甚至開始有些期待兇殺案的來臨了。
至少這樣,他可以有點事做。
至少這樣,他可以暫時忘掉她。
現(xiàn)在,他情愿腦袋里塞滿死尸的照片,也不愿意再看見她了。
結果兇殺案果然如期而至,比他想要的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