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圖！？幕布上的那些個圖案叫做命圖么？”

就在那女子陷入到某種思忖狀態，正在喃喃自語時，一旁的楊越再度敏銳捕捉到了對方話里的某些信息。

那掛在教室前方大屏幕上，出現的仿佛人體經絡，又像是血管，還有些機械和電路一般的古怪圖案，是一種被稱作“命圖”的東西。

“只是這個命圖是有什么用？還是說就是這個術科里純粹用來測試的手段？”

楊越這時候對于這個所謂的術科，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一方面是這個術科所招收的學生極少，但錄取之后能夠獲得優厚的待遇。另外一方面也是從測試開始，就從頭到尾展現出來的各種不尋常的氣息。

比如，二樓墻壁上的一些個幡、吊掛之類的東西。還有那個引路的道袍中年人，對方在之前那個高瘦男生即將嘔吐時，輕輕一按就止住了吐，抬頭將一個人就輕松的拖了出去。

這種種展現出來的不同尋常，都讓楊越對這個所謂的“術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而這個術科測試所用的這個“命圖”，楊越雖不知具體作用，但他總覺得有些不那么簡單。

“……對了，還有……”

楊越目光落到了身前不遠處的那個職業裝的女子身上，又想到了對方在喃喃自語里，提及的一句——觀神氣生。

這句與他外祖葉官弟曾提及的“煉精觀神，其氣自生”好像是一個意思。

但具體真正的含義，楊越尚未明白。

且方才從那女子對申屠一陽的話里，讓楊越意識到，外祖葉官弟讓他練的把式，可能不是簡單的東西。

同時，其他人也可能存在類似的。

……

“……若測試與在高原皆有類似反應，那其作用的區域……”

蒲團邊的過道上，身穿職業裝的女子蹙眉沉思，似乎全然不在意站在一旁的楊越和申屠一陽，只是來回踱步，陷入到某種思索的狀態。

似乎楊越簡單的一句“高原反應”，就讓這個女子產生了不小的觸動，從而引出了許多思考。

“……這種狀態，以前只聽說是某些研究人員才有的……”

楊越不知他一句“高原反應”讓這女子引出了什么思考，但對方的這種行為特征，很明顯是一種類似于研究者才有的狀態。

旁邊站著的申屠一陽其實這個時候也有些愣住了，在緩了片刻后，他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恢復過來。

只是，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那明顯看著像是招生老師一樣的職業裝女子，突然一下子就陷入到了某種喃喃魔怔的狀態。

“……你們可以回去了！”

這時，那個安靜站在墻角的道袍中年人，再度出現在楊越和申屠一陽兩人面前。

“回去？！我們這還沒測試……”申屠一陽驟然聽到道袍中年人的話，下意識的就想反駁。

只是，對上當他對上道袍中年人平靜望著他的雙眸，不自覺的就將后面的話咽了下去。

“走吧，申屠。”

楊越輕輕拍了拍申屠一陽，轉身就準備離開這間術科測試的教室。

這個時候，教室里的各個蒲團上，那些人參加測試的人也已經都離開了。

具體測試的結果楊越也不知道，他對這個術科是覺得有些好奇，但方才見了那命圖就感覺這個恐怕是要看天賦的。

就如那些奧賽尖子班一樣，天賦不足者，卷面擺開，參考書任你挑選，但最終也無法窺探其萬千奧秘的零星一二。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術科測試的這棟小樓，一路楊越和申屠一陽相互無言。

一直快到了兩人住的宿舍樓下，申屠一陽忽然止住腳步，神情鄭重的轉過身，沖楊越抱拳行禮：“相處一月，不想楊越你也是練武之人，是我不是，失敬了！”

“喂，申屠，不用這么正式吧。”

楊越看申屠一陽的抱拳動作，露出一絲微笑，“我只是練家傳的把式，不是什么練武之人。”

“不不——”

申屠一陽輕輕搖頭，微圓的面容上滿是肅穆的表情，“我師父說過，我們這些練拳腳的，雖不入流，卻也是巨木根系、大廈之基，不可輕賤自身，亦要將自己當成練武之人。”

“我確實不是練武之人。”

楊越見申屠一陽說得誠懇，臉上也收起了笑容，認真道，“申屠，我是練了家中把式，但一直都不覺是在練武。”

這話倒不是楊越矯情，而是他真不覺自己練過武。

外祖葉官弟從小教楊越打把式，但從來沒說過這把式到底是什么拳什么腳，沒個名字，也沒和楊越說過關于武功之類東西，其他的所謂的出手、防御，實戰乃至于表演之類的，都從來沒有。

一直以來，楊越就是當個類似廣播體操一樣的動作練習，從沒有將自身帶入進練武之類的事情。

“但是——”

申屠一陽上下打量了楊越一眼，眼中似有狐疑，“方才那女……那術科測試的老師，說你體魄只比我打熬得差些，那定然是不假的……”

說到這，申屠一陽稍稍頓了下，語氣似有幾分激昂，“我從六歲開始練武，至今已有十年，寒暑不斷，將一身體魄打熬到了頂。你就算比我差些，那也絕對差不到哪去。現在，你我之間也不用再去遮掩什么。我入了公學之后，一直也想找人切磋，研習武功。”

“申屠，我確實不知我練的把式，是不是你所說的練武。”

楊越見申屠一陽并沒有信他所說的話，這一次也是誠懇以對。

外祖葉官弟教他的把式，楊越之前也有過一些猜測，或許是什么拳法之類的，或者某種類似于伸筋拔骨，增長氣力的秘方鍛煉方法。

只是，葉官弟從未說過其來歷傳承，就那么讓楊越一直在打、在練，這毫無疑問身份認知是上不同的。

“唉——”

申屠一陽見楊越再度否認自己的身份，神色微暗，似有失望之色。

但楊越下一句卻又讓申屠一陽微微愣了下。

“申屠，我雖不是練武之人，卻于武道頗有興趣，你可愿為我引路？”

……

“……高原之上，為何身強者更易頭痛頭昏、失眠眼花？觀摩命圖時，為何也是這些體魄健壯者，會產生更嚴重的暈眩嘔吐之類的反應？

……這兩者是有什么關聯？！與煉精觀神有關，還是純粹體魄緣故……高原之上為何會讓人諸多不適，之后又漸漸適應……若是若是……”

術科測試的二樓教室上，一身白色職業裝的女子依舊皺眉思索，來回踱步。

她整個人似乎都陷入到了某種魔怔之中，一直在碎碎念著。

“……勤學勤思，觸類旁通，看來你今日又有收獲！”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教室內響起。

這聲音略顯蒼老，可卻又如銅鐘大鼓一般，在房間之內來回震蕩。

“嗯？！”

一直陷入到某種思考狀態的女子，被那略顯蒼老的聲音猛地一下驚醒，神情冷厲，眉眼如刀，側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教室后排的一個蒲團上，不知何時已經坐著一個蓄發花白、穿著灰黃色粗布道袍的老道。

“老師是來點醒我的？”

見到蒲團上坐著的老道，那一身職業裝的女子微微昂了下光潔的下巴，語氣淡漠。

“我哪有那個能耐，若真有也不至于修四十五年還是八品，你卻六年就到了七品。”

老道微微晃著腦袋，手里捏著本冊子和幾頁紙，從蒲團上施施然站了起來。

“那也是你栽培！”

一身職業裝的女子已完全從方才那種類似著魔的狀態脫離出來，負手站在窗前，遠眺外間的樹木走道，聲音依舊淡淡。

“哈，栽培，若真……哼……”

老道嗤笑一聲，剛想要說些什么，突然頓住，將后面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輕哼一聲，轉而掃了一眼這間教室，尤其是教室中間投影播放的命圖，幽幽道：“一茬花開一茬落，看你這兩日忙活，也難不到幾個。”

“意料之內的事情。”

站在窗前的女子并未回頭，只是聲音淡淡道，“路難行，道難求，即便是在國都，能夠學得術科的也從來只是少數人。當年你教的不也就那么兩三人？！”

“兩三人？！何曾有兩三人，不過只你一個走出去而已。”老道搖了搖頭，目光復雜地望向窗前女子的背影，嘆息道，“唉，你既已走了出去，又何必回來？莫要與我說，你這番回來是為頂替我的位置，呵呵，這越秀府的小小道宮，可容不下你……”

“怎么會容不下呢？我而今是七品道身，正當執掌一府道宮，勘磨資歷，以待將來。”

女子緩緩轉過頭，此時的她雖依舊一身白色職業裝，可整個人的氣質卻漸漸變得縹緲凜然，整個人身上仿佛有著一種莫名的光暈，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人眼球。

“莫要裝模作樣了——”

老道見女子身上的氣質變化，聲音也變得生硬了起來，“李玄真，你自小就是個有野心的，這次你回來不論是報復也好，還是找那些邪徒也罷，我管不著。明日我便收拾東西前往都城，臨行之前，提醒你一句，你也是生于斯長于斯的，民生多艱，多多體恤吧！”

被稱作李玄真的女子望著面前的老道，神情清清冷冷，仿佛廟里的泥塑。良久，她才幽幽回了一句：“知道了。”

老道看了女子一眼，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伸手將手里的冊子和那幾頁紙遞了過去。

李玄真接過后，大概掃了一眼。

冊子是名冊，這個是她需要的東西，也是老道和她交接的一部分。

那幾張紙……

是命圖。

一共八張，每張正反各畫了兩幅命圖。

正是剛剛幕布上出現的。

她一張張翻過，發現上面的線條、節點，清晰無誤，無一錯漏。

“這幾張命圖是在那個蒲團上撿到的。你觸類有感，陷入深思，未曾發覺。”

老道似知道李玄真的心思，伸手指了指教室中間的一個蒲團，眼神微微有了一絲熱意，“看來你運氣和我當年一樣好，當年我遇到了你，這次，你應該也遇到了一個……”

“你是說——”

李玄真清冷的面龐上少有的出現動容之色。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這大屏幕上播放的十六幅命圖，全部是她在道院一一拓來的，世面上從未有流通，為的就是能夠選拔出真正有才能的種子。

哪怕是面前的這個老道，這個曾將她從泥灘之中拔擢出來的老師，當也從未見過。

以往各地的術科班選材，經常有命圖提前流出，導致不少人默記背誦，從而通過選拔。

雖然這些人在后面的大考時，基本上也不可能通過道院的測試，但也造成了一些地區術科泛濫，催生出了某些歪門邪道的路數。

而現在，竟然有人能夠將這十六幅命圖，全部一一畫出來，這由不得李玄真不驚詫。

“你當年能記下十五幅命圖，已是天賦卓絕，這個蒲團上的人，比你還多記一張，且能描摹出來，更勝你一籌。”

老道望著他方才坐的那個蒲團，語氣似有緬懷。

“比我還勝一籌么？”

李玄真眉頭輕輕挑了下，目光順著老道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她的眼前很快浮現出了之前那坐在那個蒲團上的人。

“高原反應——”

對方一句隨口之語，讓她驀地陷入沉思，其中主要的原因，李玄真自然知曉，那是她研習命圖心有所得的緣故。

但那少年的話，才是她靈感驟發的起因。

其實李玄真的靈感，她方才就已察覺了蒲團上的那個男生有些特別，也知道對方留下了幾張紙。

只不過當時另外一個男生骨健筋強，體魄打熬得到頂，讓旁邊的那個男生相較普通一些。

事實上，她其實也不在意。

又或者說……

這些來測試術科的學生里，有沒有所謂的……人才和天才……

都不重要。

不過，現在——

“……明明能夠做得到卻不當面表現，反而讓你無意間發覺……”

李玄真雙眸似有流光。

“哈——”

旁邊又有輕笑，老道再度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譏誚，“當年好像有人也是這么做的……”

“哼——”

李玄真這次沒有回答，只是冷哼一聲，手里捏著老道交給她的紙冊。

就在老道轉身正欲離開這間教室時，她又忽地再度開口：“老師，離開東平吧，天下之大，何止這區區一個郡國。”

“你——”

老道先是楞了一下，接著豁然轉過頭，望著那全身氣質漸漸變得有莫名光彩的女子，眼神之中盡是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