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許昌城外塵埃滾滾，曹操大軍旌旗招展，浩浩蕩蕩凱旋而歸。

許昌城門早已大開，青石板路從城門一直鋪到遠(yuǎn)處的宮城，兩側(cè)皆是曹操心腹，肅立相迎，目光齊刷刷投向那支得勝之師，臉上滿是敬畏與喜悅。

曹昂勒住馬韁，目光掠過巍峨的城墻、厚重的城門，以及城門后那片繁華的城池輪廓。

許昌，這曹魏未來的政治中心，此刻在陽光下透著一股雄渾壯闊的氣象。

【這便是許昌嗎？果然氣勢非凡。作為帝都，難怪能支撐起父親爭霸天下的雄心。】

他心中激蕩，前世只在史書中讀到的名字，如今真切地鋪展在眼前，而自己，已成為這歷史洪流中不可忽視的一環(huán)。

隨著大軍緩緩入城，街道兩旁漸漸擠滿了聞訊而來的百姓，歡呼聲、贊嘆聲此起彼伏，匯成一片喧囂的海洋。

“快看！是曹公！”

“還有大公子曹昂！聽說這次宛城之戰(zhàn)，多虧了大公子識破張繡奸計，才保住了大軍主力！”

“少年英雄?。〔焕⑹遣芄拈L子！”

……

議論聲傳入耳中，曹昂微微一怔，隨即哭笑不得。

他騎馬緊隨曹操身后，身披的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敬佩，有好奇，有審視，甚至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探究。

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是曹昂穿越以來從未體驗(yàn)過的。他挺直了背脊，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關(guān)注，心中卻泛起一絲莫名的壓力。

【這便是權(quán)力中心的滋味嗎？萬人矚目，卻也如履薄冰。不過，至少我活下來了，歷史改變了第一步。】

緊隨其后的曹操，將曹昂細(xì)微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耳邊也清晰地響起了他的心聲。

曹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這小子，倒是比他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氣。

大軍抵達(dá)司空府外，曹操與百官稍作寒暄，便帶著曹昂轉(zhuǎn)道往后院。

剛踏入后院月亮門，一道身影便快步迎了上來，正是曹操的正室，曹昂的養(yǎng)母丁夫人。

丁夫人身著素色衣裙，發(fā)髻梳理得一絲不茍，只是眉宇間難掩連日來的焦灼。她的目光第一時間便鎖定了曹昂，原本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臉色瞬間崩塌，眼圈“唰”地一下就紅了。

“昂兒！”

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曹昂的手，那雙手微微顫抖，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

“讓為娘看看，讓為娘看看……”

丁夫人上下打量著他，目光從他的臉頰掃到身上的鎧甲，又落到他的手上，仿佛要確認(rèn)他身上沒有一處傷痕才肯罷休。

“吾兒瘦了！”

她心疼地?fù)嵘喜馨旱哪橆a，聲音帶著哽咽。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可曾受傷？快讓娘瞧瞧！唉！此番隨你父親出征定然受了不少苦，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為曹昂整理略顯凌亂的衣襟，指尖拂過他的領(lǐng)口、袖口，動作輕柔，眼神里的寵溺與驕傲幾乎要溢出來。

“聽人說起，昂兒這次立下大功？果真是娘的好孩兒……”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聽著那絮絮叨叨卻滿是關(guān)切的話語，曹昂只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鼻尖不由得一酸。

【這便是母親！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zhì)的母愛！】

他看著丁夫人泛紅的眼眶，看著她眼角因擔(dān)憂而新添的細(xì)紋，心中百感交集。

【在原本的歷史里，我死后，母親該是何等絕望與憤怒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那種痛，怕是能把人逼瘋?！?

【我記得宛城之戰(zhàn)后，母親因我之死，多次痛斥父親，甚至當(dāng)眾讓他難堪。父親一怒之下將她送回娘家反省，可母親性情剛烈，至死也不肯原諒父親，兩人就此恩斷義絕……唉，那時的母親，該有多苦?！?

一旁的曹操端著剛侍女奉上的茶杯，正準(zhǔn)備抿一口，曹昂的心聲卻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他心上。

“哐當(dāng)——”

茶杯微微一晃，滾燙的茶水濺出，落在手背上，曹操卻渾然不覺。

他震驚地看向正在溫柔撫平曹昂衣襟的丁夫人，又看向一臉感懷的曹昂，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曹操從未想過，長子的死，竟會讓他與結(jié)發(fā)妻子走到那般決絕的地步。丁夫人的剛烈他是知道的，可他從未深究過那份剛烈背后，是何等深沉的痛與怨。

看著眼前母子溫情的畫面，再想到曹昂心聲中描繪的那個冰冷未來，一股巨大的愧疚和酸楚瞬間將曹操淹沒。

曹操望著丁夫人鬢邊悄然生出的幾縷白發(fā)，又看了看曹昂年輕卻已顯露出沉穩(wěn)的側(cè)臉，眼神復(fù)雜，有后怕，有慶幸，更有對眼前兩人濃濃的虧欠。

帳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只有丁夫人溫柔的叮囑，和曹昂偶爾應(yīng)和的低低嗓音，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

翌日清晨，司空府后堂的氣氛尚帶著幾分昨日的溫馨余韻，卻被一陣輕柔的腳步聲打破。

曹操的妾室卞夫人身著一襲素雅的襦裙，步態(tài)從容地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個約莫十歲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略顯單薄，穿著合身的錦袍，卻總透著幾分放不開的拘謹(jǐn)，垂著手，亦步亦趨地跟在卞夫人身后，正是曹丕。

“妾參見夫君。”

卞夫人盈盈下拜，禮數(shù)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錯處，聲音溫婉柔和。

“聽聞主公與大公子凱旋，特來恭賀?！?

曹丕也連忙跟著行禮，聲音細(xì)細(xì)的：

“孩兒參見父親?！?

曹操正翻看著一份軍報，聞言抬了抬眼皮，淡淡道：

“起來吧。”

曹昂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這對母子身上，心中不由泛起一陣復(fù)雜的漣漪。

他打量著卞夫人，見她眉宇間帶著恰到好處的恭順，眼神清澈，不見半分逾矩的野心，心中暗嘆：

【這便是卞夫人了。能在母親與父親決裂之后，從父親眾多妻妾中脫穎而出，最終成為繼室，這份溫婉恭順的背后，怕是也藏著不輸男子的心智與隱忍?！?

視線轉(zhuǎn)而落在曹丕身上。這未來的魏文帝，此刻還只是個瘦弱的少年，垂著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怯懦。

【這就是曹丕！歷史上，母親與父親決裂后，卞夫人成了繼室，他也就名正言順成了嫡長子，最終繼承了大位。】

曹昂想起史書上關(guān)于曹丕的記載，尤其是他登基后的種種舉措，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