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看。”張紹霖抱著手臂，穩如泰山。

“你看曹煦這小子的拍攝進度，簡直是飛一樣！我估摸著，再給他十來天，這《滿江紅》肯定能殺青！”張季中越說越興奮，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揮舞著，“如果這小子再盯著點后期制作，剪輯、配音、配樂，一條龍加急！要是動作快，說不定能趕上今年的暑假！哦對，就是這小子說的暑期檔！”

暑期檔！

這三個字一出來，就帶著一股金錢和票房的味道。

張紹霖聞言，卻沒立刻接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身邊這位老搭檔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端詳一只突然對耗子洞以外的世界產生了濃厚興趣的貓，充滿了探究和一絲揶揄。

“你張大胡子，什么時候對一個學生的畢業短片這么上心了？”張紹霖慢悠悠地開口，語氣平淡，卻字字都戳在點子上，“我可不記得你是個愛做慈善的。”

張季中被說得老臉一熱，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洪亮，震得監視器棚子都嗡嗡作響。

“哎，你這老張，說的什么話！”他一拍大腿，擺出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我這是惜才！惜才你懂嗎？曹煦這小子，是個百年難遇的好苗子，咱們當長輩的，不扶他一把，那不是耽誤人嘛！”

“扶一把？”張紹霖冷笑一聲，身子微微前傾，湊到張季中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驚雷般在張季中耳邊炸響：“我看，不是你想扶他，而是你看上了他給你的那個什么……《還珠公主》的劇本了吧？”

一瞬間，張季中那洪亮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臉上的表情凝固了足足兩秒，隨后才像是漏了氣的皮球一樣，嘿嘿一笑，那標志性的大胡子都跟著抖了抖。

“你……你怎么知道的？”

“哼，”張紹霖端起旁邊的茶缸，吹了吹熱氣，“別忘了，你那點花花腸子，瞞不過我。”

“這小子，真是個人才！”張季中也不再掩飾，一拍大腿，滿臉都是驚嘆和服氣，“你說他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回一趟京城，招兵買馬，拉來這么一幫能演戲的同學就算了，居然還能在路上順手寫出這么一個電視劇本子來！簡直不是人！”

張紹霖呷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又投下一顆炸彈：“這個本子，他先給我看了。”

“哦？”張季中頓時來了興趣，“他找你了？怎么說？”

“他說，想請我掛個總導演的名。”張紹霖放下茶缸，眼神里帶著一絲好笑，“然后他自己上手拍，說是不敢勞煩我老大駕，只想借我的名頭鎮鎮場子。”

“那你怎么……”

“我沒答應。”張紹霖回答得干脆利落。

“為什么啊！”張季中急了，嗓門都大了起來，“老張你糊涂啊！這本子絕了！我敢跟你打賭，這玩意兒要是拍出來，收視率絕對要爆炸！你想想，皇帝流落民間的女兒千里尋父，還有市井長大的小丫頭誤打誤撞成了公主，在宮里鬧得雞飛狗跳，皇帝的兒子、大臣的兒子，又有愛情，又有友情，還有親情……上到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太，下到六七歲的小丫頭片子，誰不愛看？這簡直是老少通殺的利器啊！”

“我知道。”張紹霖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我知道它肯定火。可你看看我，我老張拍了一輩子正劇，不是《三國演義》，就是《水滸傳》，都是些歷史厚重的東西。你現在讓我去掛名一個情情愛愛、打打鬧鬧的言情劇？傳出去了，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原來是這樣……”張季中恍然大悟，隨即又忍不住感慨，“我說呢，這小子在你這兒碰了釘子，才把本子拿到我這里來！這家伙，太精了！”

他本以為自己是第一個發現這塊璞玉的，搞了半天，自己是曹煦的第二選擇。

“你現在才看出來他精？”張紹霖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道，“你再想想，他這劇本里，最精的地方在哪兒？”

張季中一愣：“不就是故事好嗎？”

“故事好是一方面，”張紹霖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看透一切的弧度，“你仔細看看他設定的故事背景。”

“背景？不就是……北宋末年，宋徽宗時期嘛。”張季中下意識地回答。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宋徽宗……時期？

張紹霖的笑意更深了，他一字一句，像是剝洋蔥一樣，層層揭開曹煦的“陰謀”。

“你聽聽，故事里的皇帝是宋徽宗趙佶，那個小王爺鄆王趙楷，還有那個什么兵部侍郎傅輯的兒子傅爾康，還有那幾個虛構的什么紫薇、小燕子……這不就是和水滸傳同時期的事情嗎？”

張季中的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他瞬間明白了！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全都串聯了起來！

“我靠！”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外面熱火朝天的《滿江紅》片場，又指了指自己，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這小子……這小子他……用他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白什么，白……白嫖，對，他這是又想白嫖咱們劇組啊！”

“總算想明白了？”張紹霖悠悠地喝著茶，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淡定模樣。

張季中氣得在原地直轉圈，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好小子，真是好小子！一個《滿江紅》，把咱們水滸劇組的場景、服裝、道具借了個遍還不夠！現在又弄出個《還珠公主》來，這服裝道具、亭臺樓閣、宮殿內景，全都不用換！繼續用！他這是……這是把咱們劇組當自助餐了啊！”

他算是徹底看明白了。

曹煦這小子，每一步都算計得死死的。從寫劇本開始，就已經把如何最大化地利用現有資源給考慮進去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鬼精了，這簡直是妖孽！

看著張季中那副又氣又想笑的憋屈模樣，張紹霖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站起身，拍了拍老搭檔的肩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里充滿了復雜的感慨。

“你看，他能把魏綜萬、趙曉瑞、黎強這些成名已久的老演員請來，能從學校里挖出富大隆、嚴丹晨這些有靈氣的學生，能從山西拉來投資，還能把你我兩個老家伙弄得心甘情愿陪他玩耍……”

張紹霖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那個正在和演員們講戲的年輕身影。

他看著那個在人群中調度自如、意氣風發的“王八蛋”，看著他周圍那些演員們投去的或敬佩、或信賴、或崇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