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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卸甲

  • 大胤掘墓人
  • 我是飛不起來的魚
  • 2351字
  • 2025-07-22 11:53:00

月神酒館二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特的張力,仿佛一根被拉到極致的弓弦。

昂貴的龍涎香試圖壓制住滿堂的酒氣與脂粉氣,卻只是徒勞地混合成一種更加甜膩、令人頭暈目眩的味道。

往日里高談闊論的文人雅士們此刻都噤了聲,目光灼灼地匯聚在場中央。

那里,七位環佩叮當、云髻高聳的女子分坐兩側,她們是月神酒館的根基,是金璋城風月場上最璀璨的七顆明珠。

然而今天,她們只是背景。

真正的主角,是那個坐在她們對面,一襲青衫的年輕人。

蘇長庚面前沒有鋪開名貴的宣紙,只是一張尋常的麻紙,用鎮尺壓著。

他的手邊也沒有繁復的筆墨紙硯,只有一個盛著清水的白瓷碗,幾根長短不一的柳木炭筆,和一塊擦手用的、雪白的細棉布。

酒館老板娘站在一旁,平日里那雙能算出九曲十八彎人心的眼睛,此刻寫滿了孤注一擲的緊張。

她押上了血本,不僅是兩百金的潤筆費,更是月神酒館未來的聲名。

“蘇公子,可以開始了嗎?”

她聲音微顫。

蘇長庚沒有立刻回答。

他用指尖拈起一根炭筆,在指間緩緩轉動,那冰冷、粗糲的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沉靜下來。

他看的不是面前的七位美人,而是她們身后,那些屏息凝神的看客——孟彥為首的文人,幾位衣著華貴的富商,甚至還有兩個一看便知是某家世家子弟的仆從。

這是一個舞臺。

他不僅是畫師,更是導演。

“老板娘,”蘇長庚終于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人的心跳,“我要的,不是她們的笑,也不是她們的媚。”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七張精致的、略帶迷茫的臉。

“我要她們卸甲。”

卸甲?

眾人愕然。

老板娘臉色一白,以為蘇長庚要提什么過分的要求。

蘇長庚笑了笑,解釋道:“卸下取悅客人的鎧甲,卸下風情萬種的鎧甲,卸下那副看似完美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面具。我要畫的,是面具下的那個人。”

他轉向第一位女子,名為“紅袖”的頭牌。

她以一曲琵琶名動金璋,此刻正嫻靜地抱著她那把名貴的紫檀琵琶。

“紅袖姑娘,”蘇長庚的目光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你練琴時,左手指尖必然會留下繭子,那繭子是什么形狀?你彈到情動處,是蹙眉還是垂眸?你最得意的不是《春江花月夜》引來的滿堂喝彩,而是夜深人靜時,獨自撥響某個不成調的弦音,對么?”

紅袖猛地抬頭,抱著琵琶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眼神里滿是震驚。

這些,他怎么會知道?

蘇長庚不再多言,手腕一動,炭筆已在紙上飛舞。

沒有勾勒輪廓,沒有精雕細琢。

他用大片的炭色鋪出明暗,用粗獷的線條捕捉光影。

酒館里的看客們發出不解的騷動,孟彥更是皺起了眉頭。

這算什么畫?沒有工筆的細膩,不見丹青的色彩,簡直是……涂鴉。

然而,當蘇長庚停筆,將畫紙豎起時,所有的質疑都凝固在了空氣里。

紙上沒有那個八面玲瓏的頭牌紅袖。

只有一個女子,側著臉,微閉著眼,一滴淚珠正從眼角滑落,懸而未墜。

她的手指緊緊扣著琵琶的弦,仿佛要將畢生的委屈與不甘都傾注其中。

那不是畫,那是凝固的一瞬間,是壓抑在靈魂深處的吶喊。

整個二樓死寂無聲。

孟彥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想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貧瘠的詞匯根本無法形容眼前的震撼。

這不是技法,這是巫術。

“下一個。”

蘇長庚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拿起雪白的棉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并無半點墨痕的手指,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

第二個,第三個……

他畫以舞聞名的“綠腰”姑娘,卻只畫了她一雙傷痕累累的赤足,腳踝上系著的鈴鐺在靜態的畫面中仿佛仍在發出破碎的聲響。

他畫以詩詞見長的“青雀”姑娘,卻只畫了她一雙望向窗外的眼睛,那眼神里沒有風花雪月,只有對牢籠外天空的渴望。

七幅畫,七個被剝離了身份符號的、活生生的女人。

當最后一幅畫完成時,二樓已經沸騰了。

那些富商看畫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件可以買賣的商品,而是一種混合著欲望、憐憫和占有欲的復雜情緒。

他們第一次意識到,這些風月場上的女子,原來也是“人”。

老板娘已經激動得渾身發抖,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這七幅畫,不賣。”

蘇長庚將畫一一收起,對老板娘說道,“它們是鎮店之寶。從今日起,月神酒館二樓,改名‘云頂閣’。想上云頂閣,需得提前一日預約,每日只待十客。”

“而這七位姑娘……”

他環視一周,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魔力,“她們不再是金璋城的頭牌,她們是云頂閣的‘七仙女’。她們的畫,會制成拓本,凡在云頂閣消費滿五十金者,可得拓本一幅。集齊七幅,可請蘇某……為其本人作畫一幅。”

饑餓營銷、品牌塑造、偶像效應、限量版周邊……

蘇長庚將一個個超越時代的商業概念,用這個世界能夠理解的語言,輕描淡寫地拋了出來。

老板娘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她仿佛看到,無數的金幣正像潮水般向月神酒館涌來。她看著蘇長庚,眼神里已經不是合作,而是敬畏。

“一切……全聽蘇公子安排!”

她深深一揖。

蘇長庚坦然受之。

他知道,從今夜起,他不僅掌握了磐石寨的刀,也掌握了金璋城風月場的筆。

筆和刀,都是殺人的利器。

他收好那二百金的潤筆費,在一片恭維和贊嘆聲中走下樓。

孟彥跟在他身后,神情復雜,幾次想開口,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蘇兄之才,孟某……望塵莫及。”

蘇長庚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走出酒館,喧囂和香氣被隔絕在身后,迎面而來的是深夜微涼的空氣,帶著一絲水汽和塵土的味道。

他抬頭,看到一隊巡夜的戍卒,正粗暴地驅趕著幾個蜷縮在墻角的流民。

其中一個瘦弱的女孩摔倒在地,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破了口的瓦罐,那是她全部的家當。

女孩抬起頭,一雙眼睛在黑夜里,像受驚的野獸,充滿了恐懼和麻木。

那一瞬間,她的眼神,與畫中“青雀”姑娘的眼神,重疊在了一起。

蘇長庚臉上的溫和笑意瞬間褪去,變得如寒冰般冷硬。

他剛剛在酒樓里,用悲憫和才華為自己賺取了名望與金錢,將女子的痛苦變成了商業的籌碼。

而此刻,真正的痛苦就在他眼前上演,他卻無動于衷,內心甚至在冷靜地盤算著——這些流民,是磐石寨最廉價、最完美的勞動力來源。

他收回目光,握緊了懷中那袋沉甸甸的金幣,轉身沒入更深的黑暗中。

所謂的卸甲,不過是換上了一副更合身的、名為“慈悲”的鎧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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