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 山水寧靜

人的偉大，就在于明知道終點是確定的，卻可以做到無視和善忘。活著的人依然要過好每一天，因為不知道哪一天會死，所以不留遺憾。

一

醫生的建議是，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吃好喝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留遺憾，可以多帶他出去旅游，趁著現在全家能一起走動。

春節結束以后，2月19日，我帶爸媽去黃山。

去年11月，我在黃山太平湖參與發起一場公益體育賽事。受當地鎮政府委托，我們選定“鐵人三項”這個項目，因為鐵人三項包含游泳、自行車和跑步三項賽事，其中游泳可以凸顯太平湖的水之美。我們對賽事的定位是中國“風景最美，賽道最虐”的代表性賽事，由于黃山和瑞士的少女峰是姐妹峰，所以說起中國的鐵三賽事，大家就會首先想起黃山的“玄鐵”賽，它吸引了全球鐵三愛好者來參與。

我們還計劃在當地籌辦一個常年的訓練營，像瑞士的霞慕尼小鎮一樣，形成一個長期的戶外基地。我當時計劃得挺美，等項目起來，可以讓爸爸來給我們當個顧問。黃山山清水秀，我跑跑步，他們養養老，又有事情忙，一家人過得和和美美。

聽說去黃山，我堂哥國宴主動請纓，要陪我們一起去。他是我五伯伯的兒子，我們倆自小斗到大。當時沒覺得什么，但出發后我深刻感受到了他的重要性。他是男生，跟爸爸有個伴兒，關鍵是他還特別會和老人家聊天，總能耐心地聽我爸爸講故事，每每還把我爸爸逗樂，是爸爸的開心果。

我卻從小不會跟我爸說話，只要一開話題，我們就三觀不同，每每能把老爺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為了不給他添堵，我基本選擇閉嘴。和我媽的聊天話題，也總是吃飽、穿暖、早點睡這種家常。

多這樣一個幫手照顧爸爸，好太多了！

到黃山是19—21日，我們一行四人，一起先去了山南著名的5A景區西遞、宏村。大部分時間是我跟媽媽逛，我堂哥陪爸爸說話，我們拍了不少照片。這是爸爸得病后第一次出門散心。

后來從照片上，能看得出爸爸有些沉重，他總在沉思；旁邊是我堂哥，陪爸爸在河邊，默默吸煙；媽媽在幫我們拍照，她想抓住每個瞬間。

媽媽是第一次來黃山北和太平湖。說起來，她這輩子和爸爸一起旅行的機會屈指可數。小時候，爸爸每年暑假都會帶我去附近城市增長見聞；我工作之后，爸爸每年只會帶著媽媽參加我公司的獎勵年會。

在宏村散步時，爸爸走得很快，一個人很快就走到前面去了，我得緊趕幾步，走上去搭住他的肩膀，跟他撒嬌：“哎喲爸爸，你走慢點兒嘛！”

兩天后，我們搬到太平湖那邊住著，當地有幾位朋友邀請我們全家去玩。那兒民風淳樸，在水泥森林里久待的我都有些不習慣，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對我那么好。

太平湖位于黃山的北面，和山南的熱鬧富庶截然不同，這里冷清貧瘠。畢竟當時高鐵不通、飛機不通，誰會多費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來這里看一個水庫呢？

我們的公益賽事就在這個太平湖，我不停地向爸爸介紹這個原本他也能來參與的有趣項目。

也許讓他產生渴望，奇跡就會出現，治愈后他還是可以來的呢？

湖面平靜，像我早年在瑞士見到的那些湖面。

湖水靜謐。我忽然仿佛沒有什么需要訴說，一生都可以這樣平靜度過。

四五天之后，我們就回上海了。

二

離開黃山時，本來我還想順便去九華山燒香，為爸爸祈福，但是我看大家都有些疲憊了，就沒去。

剛好在車上刷朋友圈，看到有位“戈友”說他回山東棲霞老家過年時，發現今年老鄉們蘋果滯銷，大家愁得年都過不好。

我想，去燒香不如做點實事，當時就買了幾百箱蘋果，可要把這么多蘋果分出去也不容易呢！于是我就要來我們班上同學的通訊錄，加上一起跑戈壁的戈友會里幾百個人，一人送一箱平安果，說起來也吉利。

那位山東的戈友我連面都沒見過，他是戈友群的網友，山東大學的長跑教練。但就像我們跑戈壁的時候那樣，有人需要幫助就搭把手，不用多想什么，也不求什么回報。

三

2月25日是正月十八，媽媽的農歷生日，我們三個人一起陪媽媽出去過生日。那一年，每一個紀念日，感覺都格外珍貴。

爸爸愛吃火鍋，媽媽就提議我們仨一起去吃火鍋。

我特意選了一家岳陽路上的火鍋店，我們以前也一起去過。午飯后，我們一起走路到東平路。我留學回國找工作，在上海的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東平路二號甲，我和同學合租在這里。十幾年前，我曾帶父母走過這條路。

對面東平路九號，現在是上音附中，1927年，蔣介石與宋美齡在上海完婚，這座花園別墅是宋子文送給妹妹的禮物，隔壁Sasha’s（薩莎花園）是宋子文自己的家。蔣先生在廬山有“美廬”，在杭州則有“澄廬”，這里是他的“愛廬”。

再次和父母并肩走在東平路上，我百感交集。不知不覺間，當年那個扎著高馬尾、傲嬌地帶著他們逛東平路、向他們介紹這些民國逸事的小女兒，也已經在上海闖了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