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肚子不餓

寬敞的黑色車子里，四個孩子和一條狗在沉沉入睡。孩子們的爺爺，詹姆斯·奧爾登先生，一只手從方向盤上移開。他輕輕拍了拍本尼·奧爾登長著卷發的腦袋，但是這個六歲的小男孩沒有察覺。

奧爾登先生通過后視鏡，看了看其他三個年齡大點的孫子和孫女。后排座位上的亨利、杰西和維奧萊特，看起來就像是沉睡的小狗狗。奧爾登一家已經在路上行駛了好幾個小時。但是，要回格林菲爾德的家還路途遙遠，他們才走了一半呢。

“難得我的乘客們都這么安靜。”奧爾登先生自言自語道。

孩子們都一動不動。只有小狗望望，在中控臺下面甩了一下尾巴，接著繼續打瞌睡。這一個星期，大家都在北方的雪地里滑冰、滑雪橇和遠足，此時待在溫暖舒適的車上，他們感到非常疲憊。

“銀瀑城周邊的雪下得可不大。”奧爾登先生隨口這么一說。

“銀瀑城？”本尼喃喃道，但沒有睜開雙眼。

“是的，本尼，”奧爾登先生說，“再行駛幾英里^[1]，就到銀瀑城了。”

突然，本尼一下坐直了身子。他透過車窗往外看。“嘿，爺爺，您說得對！我們剛剛路過了米莉阿姨的軟糖屋。要不是為了留點肚子到銀瀑城吃皮科洛夫婦做的比薩，我剛才就下車去吃一些軟糖。”

“軟糖！”杰西大聲說，她聽到了本尼的話，“午餐前？”

“也許就吃一小塊。”本尼對他的大姐姐說。

本尼醒了，他想要讓其他人也醒過來。“去吧，望望。好孩子，去叫醒亨利。”

望望非常清楚打瞌睡的時間結束了。它張大嘴巴，露出牙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后搖晃一下身子，清醒了。

“停下，小家伙，停下。”十四歲的亨利說，他感覺到望望在他身上踩了過去。他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天早上五點半他就起床了。他和杰西一起花了好長時間，收拾奧爾登一家的雪地靴、越野滑雪板和雪橇，并把它們裝到車上。但他們并不介意做這些事。奧爾登家的人都是這樣，干活很賣力。

只有十歲的維奧萊特還在睡覺。望望在維奧萊特的臉頰上舔了一下，她那長長的棕色睫毛就張開了。

“好癢。”維奧萊特說，醒來時臉上帶著夢幻般的甜美微笑。

“進入銀瀑城了。”十二歲的杰西大聲說。她捋順了自己的棕色長發，然后收拾散落在后排座位上的書本和玩具。她找到了一只笨笨的玩具熊。“本尼，襪子熊在這兒，它被擠在座位中間了。”

本尼朝后伸手，抱住了心愛的玩具熊。自從孩子們的父母去世，奧爾登爺爺收養他們之后，本尼有了很多新玩具。但襪子熊是最特別的。因為這只布熊，是孩子們獨自住在樹林中的棚車里時，杰西用本尼的舊襪子做的。現在，和孩子們一樣，襪子熊也跟著奧爾登先生有了一個舒適的家。

他們離銀瀑城很近了，維奧萊特收拾好自己的美術用品箱和工具袋。“爺爺，我們會在湯姆的加油站停車嗎？”維奧萊特問，“我們每次都在那兒停車。”

“當然會停車！”奧爾登先生減速了，“嘿，如果我們不在那兒停車加油，湯姆·摩根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們的。”

“還有口香糖！”本尼大聲說著，抖了抖裝滿零錢的口袋，“我存了十二分錢，就為了那臺老式的口香糖售賣機。我有十二次機會，或許能贏得一個錫箔紙包裝的口香糖，另外獲得一個免費的贈品。”

本尼·奧爾登在大多數事情上運氣都很好，但唯獨在想要贏得銀色錫箔紙口香糖時，運氣不好。有許多次奧爾登一家去家庭旅行時，都會在湯姆的加油站停車。那幾次本尼都沒有贏到一個錫箔紙包裝的口香糖。今天運氣總該會有變化了吧！

杰西最先看到那個小小的磚砌加油站。“親愛的老湯姆。”她開心地說。

奧爾登先生靠近加油泵停車。他知道孩子們喜歡在湯姆檢查車況時跟湯姆聊天。

“大家好呀！”湯姆走到車子旁邊說，“奧爾登先生，不管在哪兒，我都能認出你們這輛超棒的車。我看得出來，車子性能一流啊。我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將一輛經典老車保養得這么好。加滿汽油嗎？”

“當然。”爺爺從車里出來活動腿腳，順便帶望望遛一遛。

奧爾登一家喜歡看湯姆·摩根工作。每次他給油箱加油，出來的發票金額都恰好是美元整數，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在亨利和本尼的幫助下，湯姆把車窗和車前燈擦得亮亮的。

湯姆打開引擎蓋檢查時，孩子們就在一旁看著。

“給我講講你們最近的旅行吧，本尼。”湯姆說，“你們去北方解決了什么謎團嗎？有沒有抓住壞蛋？”

“沒有。”本尼的回答透露著失望，“什么也沒發生。我發現有一處窗臺上貼著一份舊報紙，結果那是用來御寒的。一天晚上，窗戶外的噪聲吵醒了我們。結果是一根結冰的樹枝在剮蹭小木屋。”

“嗯，但你們的旅程還沒有結束呢，”湯姆笑了一下，說道，“來吧，杰西，看看你還記不記得怎么檢查油箱。”

杰西把量油尺迅速插入油箱，然后平穩地取出來。“還有很多油，湯姆。”

處理完車子后，奧爾登一家走進了加油站旁邊湯姆開的小商店。本尼把大部分硬幣一個接一個地投進口香糖售賣機，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搖動手柄。

“呸，呸！”奧爾登家的其他人聽見本尼在抱怨，只見普通口香糖一個接一個地滾了出來。

“我只剩五美分了，”本尼說著，對著機器做了個鬼臉，“讓這臺舊機器休息一分鐘吧。我最好想想皮科洛夫婦的比薩，要不然我會瘋掉的。”

奧爾登一家哈哈大笑。維奧萊特第一個注意到湯姆沒有跟他們一起笑。相反，他給了本尼一些硬幣，這是別人留在柜臺上的。

“給你，本尼，”他低聲說，“或許你用得上。不知道你們到達皮科洛比薩店時，會發生什么事。”

杰西盯著湯姆。她棕色的大眼睛充滿了疑問。“怎么了，湯姆？皮科洛先生和皮科洛太太出什么事了？”

湯姆一臉迷惑，同時又很悲傷。“皮科洛夫婦餐廳的生意很不好，”他說，“沒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在過去幾個月里，他們的營業時間很不規律。有時都不開門——”

湯姆還未說完，大家就聽到了一聲刺耳的汽車喇叭聲。望望扯著狗繩，大聲吠叫起來。湯姆沒算完賬，把奧爾登一家給的錢放在了柜臺上。他出去走到那輛一直制造噪聲的豪華轎車前。

“安靜，望望，安靜。”杰西說。雖然不樂意，但望望一向都很聽杰西的話。它不再大聲吠叫。

商店外面，一位面帶怒氣的高個子男人從車里走了出來。他站在湯姆旁邊，高聲發出指令。他的聲音非常大，在室內的奧爾登一家能聽清楚他說的每一句話。“檢查油箱！再檢查水箱。別忘了擦玻璃！”

本尼拿出僅剩的幾枚硬幣，慢慢地將硬幣一個接一個投進口香糖售賣機。剛投完最后一枚硬幣，他正要轉動手柄時，那個男人就沖進來了。

“這兒有汽水售賣機嗎？”男人大聲問道，好像奧爾登一家應該為他服務似的。

那男人未等到回答，就往汽水售賣機里塞了幾枚硬幣。他拉開易拉罐，喝了幾大口，把剩下的半罐汽水放在架子上。

那男人站在柜臺邊，重心從一只腳移到另一只腳。“這條狗在這兒干嗎？”他問道。此時望望正對著他低吼。

亨利拽著望望的狗繩，把它拉了出去。即便如此，望望也沒有停止低吼。

“走吧，孩子們，”奧爾登先生說，“我們去皮科洛夫婦的餐廳吧。早點到達，我們就可以早點吃到想念的美味比薩。”

“別指望能吃到比薩！”那個男人甩出一句話，“如果店還開著，你們就算是走運的。”

奧爾登一家還沒聽明白他的話，湯姆就進來了。“處理完畢，艾恩斯先生。我先送這些人出發，再來幫您結賬。”

“我趕時間。”男人厲聲說道，然后將一沓鈔票甩到了柜臺上。

“哦，還要一包口香糖，一起算錢。”

“您想要什么口味的口香糖，艾恩斯先生？”湯姆問。

男人沒有回答湯姆的問題。“算了。”他伸手從黑色長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幣，塞進了口香糖售賣機。

“等一下！里面還有一枚我的硬幣。”本尼大聲說。可還是說晚了。

男子轉動手柄，一塊銀色包裝的口香糖滾了出來。

“哈哈！今天真走運！”男人一邊說，一邊狂笑，“我看你要免費送我一包口香糖了。拿薄荷口味的。”

湯姆并不打算接受這個要求。“對不起，獎品是這個男孩的。他說他先放了一枚硬幣，我相信他。獎品應該是他的。”

男人一把推開門，一邊出去一邊叫道：“無所謂。我用不著免費的獎品。”

大家都聽到了男人的豪華轎車轟鳴著駛出加油站的聲音，那輛車還差點撞上湯姆的紅色牽引車。

“那個人是誰，湯姆？”爺爺問。

“他是強力消音器廠新來的經理，”湯姆說，“工廠的老板斯特吉斯太太因公出差去了，所以他來管事。問題是，因為他們的工廠在我的加油站開了一個記賬戶頭，所以他就認為自己可以在這兒為所欲為。我寧愿沒有為他們開設這個賬戶。”

湯姆轉向本尼，遞給他銀色包裝的口香糖。“嘿，我知道這是你應得的。你不兌換獎品嗎？”

本尼的嘴唇顫抖著，他低聲說：“不換了，謝謝您，我肚子不餓。”

注釋：

[1]英里：英美制長度單位，1英里≈1.61千米。——編者注（本書腳注除特別說明外，均為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