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到倫敦
- 倫敦人:大城市的日與夜
- (加)克萊格·泰勒
- 13404字
- 2025-07-15 10:43:36
商務飛機飛行員
凱文·博佛
一天中總有幾次,你飛往倫敦時,感覺被圍困在空中,因為空中真的太繁忙了,就像蜜蜂全部圍著一個蜜罐。你從法國飛回來,打比方說是從比斯開灣[1]北部出發(fā),飛越加來[2]南部那個突出來的地理要害,前往希思羅機場[3]或者蓋特威克機場[4]時,一切都風平浪靜。這會兒你突然接收到倫敦的電臺頻率,傳來嘰嘰喳喳的各種人聲,就好像有一百萬零一個人在說話,而對講機連五秒鐘的喘氣時間都沒有。你接到一個頻率,趕緊進行通話,然后趕緊下線。他們會告訴你你需要干嗎,聽完就趕緊讓開。這個世界非常忙碌,你得在線上等待,因為每個人都想要進入倫敦。那些飛機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飛往倫敦,飛機上的人也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前往倫敦。
飛越歐洲是非常美妙的事——飛往倫敦的過程中,你會看到南海岸周圍的海泛著蔚藍。如果你是飛往希思羅機場,你往右手邊可以看到河前面的溫布利[5],而左手邊則是溫布爾登[6]。你飛越它們,然后看到面前的跑道。你從空中看見希思羅機場、溫布利和溫布爾登,這種感覺美妙極了。你到了,看到這些標志性地點,它們就在那兒。當然,這些景觀在空中都是縮小了的。你要是去過溫布爾登就知道。那個地方相當大,但從空中看,就非常小了。
你要是飛到蓋特威克機場,地面會一直讓你在英格蘭南部打轉,這樣你就不會往倫敦城的機場飛。其實飛機可以從任何方向抵達,但是他們總會讓你從蓋特威克機場的南邊飛進來,最后你就在梅菲爾德區(qū)域上空打轉。他們會說“在坦布里奇韋爾斯[7]附近轉轉吧”,然后就給你指示,讓你進入機場跑道中央線。你基本上總是在西邊跑道上,因為風是那樣吹的。你會看到左邊是美麗的鄉(xiāng)村景致,那是南唐斯丘陵[8]。當然也能看到北唐斯丘陵,南北唐斯丘陵上深淺不一的綠色千變?nèi)f化。然后你會看見右手邊的城市,在天氣晴朗的日子里,城市真是奇妙得像魔術一般。你把所有的東西都看得如此清晰,可以看到矗立在金絲雀碼頭的匯豐銀行大廈頂層的燈塔,你從那里可以去往城市的任何地方。在風平浪靜的美好日子里,那景觀簡直如天使一般。你根本不想碰推力桿,只想把引擎停留在58%的速度上。你慢慢降落下來,如同在鐵路軌道上一般滑行,把控制桿輕輕往后拉,使一切平緩進行。
但是倫敦會出現(xiàn)側風。沒有什么是穩(wěn)定、確定不變的。降落也可能是非常困難的事。在困難的情況下,你可能要回到5000米高的灰色云層中,回到霧和黑暗中,在那里,你連面前200米之外都看不清,只能跟隨指示光的白色光束前進。有時候,降落時分你能聽到客艙里傳來的歡呼和掌聲。一著陸,你只有十秒甚至八秒的時間來把速度降到60米每秒,然后你會聽到地面指示你趕緊離開跑道。畢竟這是倫敦。還有好多別的飛機要降落。
從利茲來到倫敦
雷蒙德·倫恩
我七周前從利茲[9]來到倫敦。當時的我剛結束大學生涯,在想接下來要做什么。我是一個有案底的人,以前犯過事。實際上我是一個職業(yè)罪犯,從10歲到22歲,我都是靠犯罪來維持生活。我現(xiàn)在37歲。我上一次被警察逮住已經(jīng)是15年前的事了。當我大學畢業(yè)時,我想,好了,我現(xiàn)在要對那些影響我生命的事發(fā)起挑戰(zhàn)。影響我生命的事是我的過去,還有就是,法律規(guī)定,有案底的人必須告訴未來的雇主關于過去犯罪的情況。我的案底是,曾經(jīng)對一個郵局持械搶劫未遂,我為此而入獄三年。這個案底永遠都不會“成為過去”。我求職時要是有人問起這件事,我永遠都需要如實托出。這讓我的求職過程變得十分艱難。于是我來到倫敦。倫敦吸引著那些把它視為一個用黃金鋪設著人行道、只要來了生命就會得到改變的人——我也是其一。倫敦世界聞名,倫敦是夢想。幾百年來,倫敦給人的印象都是如此。
我在清晨六點抵達維多利亞火車站。在汽車站,我感到非常樂觀,覺得晚上我應該會在一個青年旅館之類的地方落腳。我在背包里塞滿衣服和幾本關于犯罪和改過的書,包括米歇爾·福柯的《規(guī)訓與懲罰》、齊格蒙特·鮑曼的《廢棄的生命》,還有笛卡爾的書,還有一部舊手提電腦。我還帶上畢業(yè)論文,真的是我的大學畢業(yè)論文。這基本上就是全部了。因為我把我的所有物減到最少。我想我應該扔掉了大概20個黑塑料袋裝的個人物品,還把40本學術書籍送到英國心臟基金會和癌癥關愛慈善商店捐掉了。我感到卸下了重負,那感覺就像是剛洗完一次土耳其式泡澡,全身上下都仔細搓了,出來時干干凈凈的。突然,你就成了一個新的人似的。
我抵達時,天很冷,又灰蒙蒙的。我不確定我要去哪里。我本該把好幾個不同的機構名字打印出來,準備去跟他們進行聯(lián)絡,但是那會兒天還早,于是我到頭來跟一個露宿街頭的老人聊起天。我們一起去喝了杯咖啡,還在維多利亞火車站外的地上坐下來。這個人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就露宿街頭了,所以露宿街頭這件事成了他的全部生活。這種生活方式是他自己選擇的。如果這種人問你討要一毛錢,你會很愉快地給他。他看起來不像個醉鬼。但是他畢竟已經(jīng)露宿街頭這么長時間了,所以全身上下毛病也不少。他告訴我,在維多利亞火車站附近有一個地方會給流浪者發(fā)放早餐,早上八點半開門。于是我們就坐在那里聊天,接著一起去了那個地方。就在那里,我被嚇到了。
在那里領早餐的人——酒鬼、癮君子、外鄉(xiāng)客——不論來自哪里,肯定來自那個群體里面的最底層。我前面有一個人,坐在地上,尿了自己一身。他把褲子拉起來時,我看到他全身布滿嚴重的淤青——黃的、紫的、黑的、紅的。這會兒背后傳來聲音,各種吵架聲和竊竊私語交雜在一起。我的背包還是挺好的,衣服和指甲也很干凈。而其他所有人的穿著都比較臟,感覺就是在街頭生活的。到了那會兒,我已經(jīng)開始多心了,覺得我的包已經(jīng)被盯上,我也被盯上了。我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時,不經(jīng)意瞥到旁邊人的口袋,我驚呆了——他們的口袋里都是啤酒罐和其他酒類飲料。
最終,門開了,他們一次讓五個人進去領早餐。那會兒我已經(jīng)不想進去了。但是別人告訴我說,這里的服務人員會告訴你怎么找住宿和提供協(xié)助的地方。所以我還是進去了。這個地方像洞穴一樣,墻漆是土褐色的,還有好些走廊,走廊似乎通向很多不同的地方。我就跟著大家,找到了分餐處。我記得我應該是拿到了三條香腸、四塊培根、兩個雞蛋,還有番茄和豆子,只花了1.5英鎊。太棒了。但是工作人員把領餐的人當作小學生一樣看待:排好隊、別做這個、別做那個。這些人很明顯已經(jīng)習慣這種待遇,但對我來說,我感到有損人格。當我告訴他們我不酗酒、也不吸毒、沒有對任何一種物質(zhì)上癮時,他們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當時確實無家可歸,但沒有資格得到他們的幫助,因為我沒有任何需要援助之處。這是倫敦給我的第一個落差感,給我的肚子來的第一拳。
離開這里之后,我坐地鐵前往卡姆登鎮(zhèn),去那里找地方上網(wǎng)。我有推特賬戶和臉書賬戶,可以通過這些來聯(lián)絡那些能給我提供幫助的機構。我在卡姆登洛克附近找到一個威瑟斯本酒吧[10],給自己買了一瓶蘋果酒,想辦法忘掉早上在街頭發(fā)生的事以及各種緊張憂慮,重新振作起來。我上網(wǎng),開始在推特上打字,講述發(fā)生了的事。有很多關注釋囚的組織在推特上關注我,所以我發(fā)了一條推特,說道:我現(xiàn)在無家可歸,但是我沒有酗酒問題,也沒有毒癮問題。沒有人愿意幫助我,等等。我打電話給好幾個組織,然后得到一些回復。因為除了需要住處,我沒有別的需求,所以沒有人準備幫助我,于是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居然通過推特得救了。一個位于南倫敦坎伯韋爾的組織看到我的推特,然后聯(lián)系我說,歡迎第二天過去做一個測評,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到我。我高興得快飛到月球去了。
我當時知道自己當晚很有可能要露宿街頭,但是我覺得沒關系。我有很多暖和的衣服。天暗下來,我在牛津廣場附近走了走,然后走到卡文迪什廣場。我爬過圍欄,找到一個有長椅環(huán)繞的噴泉。長椅上還有另外兩個人,但他們沒說什么。我也沒對他們說什么,就坐在他們對面的長椅上。因為有噴泉隔在中間,所以我們看不見對方。我覺得挺好的,然后陷入沉沉睡眠。我的背包里裝滿全部家當,所以特別重。我已經(jīng)走了一整天,覺得能找個地方把背包放下來,脫掉靴子透透氣,就很不錯了。廣場周圍有許多美麗的房子,典型的倫敦風格,還有些世紀之交的建筑,有的很現(xiàn)代,有的不那么現(xiàn)代,但是很安靜,因為附近沒有什么酒吧。偶爾,你會聽到貨車或汽車之類的東西發(fā)出的聲音。然后我聽到一些小小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小老鼠們爬上噴泉和旁邊的垃圾桶的聲音,我很慶幸是小老鼠而不是大耗子。小老鼠沒什么可怕的。
◇◆◇
聊到一半,他說想去酒吧外面抽根煙。他沒有帶上喝到一半的吉尼士啤酒。一輛人力車經(jīng)過他,駛向蘇豪廣場。透過窗戶,我看到他的目光掃視街道,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他回到酒吧里,坐下來,用手指梳了梳短短的棕色頭發(fā)。他的眼睛下掛著眼袋。
我醒來時,廣場開放了。我看到兩個男人在一起做著體能訓練,這可不是我醒過來想看到的第一個場景,真是謝了。我坐起來,看著太陽升起,環(huán)顧四周。一天開始了,倫敦也醒來了。交通變得越來越繁忙,我開始想,這個包實在太重,于是我決定把書拿出來,把它們整齊排放在長椅上,這樣如果有人走過,喜歡其中的一兩本,可以干脆把它們帶走。于是我就這么做了。我希望真的有人讀這些書,然后得到一些樂趣。我幻想最好的場景是,一個從來沒想過關于犯罪和懲罰之類問題的人,剛好經(jīng)過,對這些書感興趣,然后這些書又成功地讓他意識到一些以往沒有意識到的東西。如果有人遇見我這種有案底的人,對我平等相待,而不是把我當成二等公民或者永遠需要受罰的人,把我當成一個能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我會非常高興的。
第二天,我去坎伯韋爾,找到那個機構的辦公室。我坐在那里,非常緊張。我看得出他們對我抱了點懷疑態(tài)度。我?guī)е嘲谀抢铮m然前一晚露宿街頭,但看起來還算干凈得體?;蛟S我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典型的流浪漢。我們一做完測評,他們就說,好的,我們會幫你找一個住宿的地方,但是需要等幾天。于是我還得在街頭露宿幾天。他們告訴我,我露宿街頭時,被搜尋者找到很關鍵。那些人會去搜尋露宿者,給他們登記身份資料,你要在一周之內(nèi)被搜尋隊找到三次,才能被正式登記為露宿者。我記下所有的建議,并感謝他們答應幫我保存我的手提電腦和別的用品,因為帶著這些財物去露宿會讓我成為犯罪目標。
從那天開始,我一邊等著電話,一邊等待著搜尋隊找到我,不知道流浪了多少個日夜??膊f爾的夜間治安狀況不太好,所以對我來說有點危險。我盡量走近河邊,走到帝國戰(zhàn)爭博物館一邊的公園??雌饋?,我不會遭遇到什么問題,街頭團伙什么的,都不會有。到了晚上,我累了。整個地方看起來都是死的,沒有人在四周。我就想,接下來我要做什么呢?我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日夜荏苒,希望生命可以就這樣流逝掉。再晚一些時候,我在樹下找到一個睡覺的地方。那里很不舒服,我總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早晨大概五點時,我被吵醒。我想應該是搜尋隊來了。他們給我一些宣傳單,上面告訴我可以去哪里領食物,去哪里洗澡,并提醒我要注意在三個不同的晚上被找到,然后就走了。
最好還是在同一個地方待著,這樣他們第一次找到你之后,下一次就知道去哪里找你。于是那天晚上我又回到帝國戰(zhàn)爭博物館附近,然后做著白日夢。那時候的時間,感覺起來真是漫長。我為什么在那里?我要去哪里?有時候,我做著白日夢,感覺情況會好起來;也有時候,我噩夢連連,覺得情況不會好轉了。有人會搶劫你,或者刺你一刀。有人會想殺了你。
帝國戰(zhàn)爭博物館附近有一家酒吧,聽起來很近,也特別吵。真是讓我生氣——不是噪音,而是人們在享樂。不久以前,我做著同樣的事情,但突然,我無家可歸了。在這個時候,你會用很負面的眼光看待那些正在享樂的人:你會覺得他們肯定對露宿者有看法,覺得你是一個想要不勞而獲的人,你不值得幫助。你什么都聽不到,只聽到他們在笑。我開始感到自己跟他們長成了不一樣的物種。
我開始觀察鴿子、喜鵲和松鼠,它們會幫助你走向另外一種思維空間。烏鴉背上的毛總是缺了一點。它們在倫敦看起來總是有點砢磣,不是嗎?在利茲,它們都看起來聰明又快樂,而在這里就不是了,看上去慘兮兮的。有一回,我看到一棵樹上居然站了15只喜鵲,它們走上走下,做這做那,從樹上拉屎,互相吵架。而鴿子們呢,它們想統(tǒng)治世界。就我們說話這當兒,它們正在孵化各種邪惡計劃,然后你會看到它們看你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說:“耶!我們會搞定你的!”你看到一只瘸了一條腿的鴿子,卻還走得好好的。你知道它是在裝瘸!
你開始被自然迷住,因為你在那里待了好幾個小時,開始覺得這些動物和生靈都是有性格的。它們互相吵架,互相打鬧。看喜鵲和烏鴉吵架簡直太好玩了。烏鴉看起來像個大男孩,而喜鵲老是罵回去,說:“哈,哈,你沒有白毛吧,你有嗎?”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嗯?你的想象就那么涌現(xiàn)出來,真的很有趣。你覺得你在觸碰自然,你就是自然的一部分。然后夜晚來臨,你聽到車水馬龍漸漸消淡,而從酒吧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然后酒吧里又慢慢安靜,人們準備回家了。這時候你會想,該睡覺了。
◇◆◇
幾天之后,我接到露宿者援助機構的電話,他們說他們跟一個社會租賃工作人員談過了,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去看看。我很高興,因為當時的我已經(jīng)開始有點絕望了。我本打算放棄,然后回利茲。我去克里克伍德見這個工作人員,他準備帶我去看一個小公寓。實話說,就算是個車棚我也不介意。
那是個單間公寓,里面有冰箱、廚具、水槽,墻的一邊有幾個柜子,另外一邊有一扇窗戶。有一張床,一張折疊桌,兩把椅子,還有一間獨立的浴室和衛(wèi)生間。我心想,這簡直完美啊。于是我說,好的。我被告知,我第二天才能住進來,不過我可以把背包里的一些東西留在這里。我把筆記本拿出來,還有畢業(yè)論文、一些衣物和鞋子。我不確定在街頭我需要什么,于是還留了很多東西在背包里。背包變輕了,更好管理了,我很高興。然后,我回到南倫敦,感到振奮、樂觀;事情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我會好的,我會找到一份工作,我會得到這個,我會做那個。但此刻我也餓壞了。
我知道,晚上大概十點鐘,會有一輛三明治小車來到滑鐵盧車站附近的教堂。所以我就往教堂走去。在路上,我遇見兩個英格蘭流浪者。他們從諾維奇附近的地方走路來到倫敦,走了三天。他們沿途乞討,然后買酒;讓我為之一震的是他們的慷慨。他們兩個人就剩下兩口酒,居然給了我一口。他們中一個是喬迪[11],他們兩個都很有趣,但是喬迪這個哥們口里說出來的東西,我說,真是讓我笑個不停。他們討厭倫敦,所以準備繼續(xù)走到伊斯特本[12]或者布萊頓[13]去。另外一個人是??颂m戰(zhàn)爭老兵,曾經(jīng)被槍擊中,還給我看了傷疤,能看得到槍眼。跟他們分別后,我覺得很悲傷,因為這個人用生命保衛(wèi)我們的帝國,而現(xiàn)在他居然無家可歸,露宿街頭。他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到了他想要到的城市,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幽默,也不會忘記他的慷慨。他們讓我跟他們一起走,我說,不了,不了。
在教堂,我看到人們在空地上聚集著。那些羅馬式的柱子矗立著,有點掩身之處之類的。那些人喝醉了,很大聲。我走向中心處的一個女孩,問她這里是不是三明治車要來的地方。她說:“你他媽的滾開!”我心想,你根本不認識我,我也根本不認識你。我坐在外面的一條長椅上,心想,我才不走呢。這會兒出現(xiàn)一個大塊頭男人,矮矮胖胖的,走過來,開始跟我說話。我們發(fā)現(xiàn)彼此都來自利茲,他特別喜歡聽我說話的口音,因為他好久沒聽到了。于是他邀請我加入他那群人,一起等著三明治車的到來。我想,為什么不呢?那是我露宿的最后一晚,我跟這么多英國人在一起,大家看起來都很親密,沒事的。露宿者一定是被允許存在的,不然就不會有一個陶瓷制的長椅,專門用來紀念一些死去的露宿者了[14]。這些露宿者都有自己的小圈子,還對他們把東歐人阻攔在外這件事感到特別驕傲。那感覺就像是,這是我們的領地,這是露宿者的領地。于是我加入他們,喝了兩瓶很濃的啤酒,他們講的一些故事把我逗笑了。我沒有告訴他們,我第二天就可以住進一間公寓了。三明治車來了,我們領了很多三明治、煮雞蛋之類的東西。我們回到教堂后面,用一點木材點起一堆火,這會兒一個女孩突然跟幾個男孩打起來。真是糟糕。沒有人揮拳什么的,只是在地上互相推拉對方。一般來說,看到這種情況,你會去勸架什么的,但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說,不,就這樣吧,他們自己會搞定的。我累了,好累好累。我睡著了。
第二天,我醒過來,感覺自己快腐爛了。我聞到尿的難聞氣味,還有濃烈的蘋果酒味。所有人都走了,我的背包也不見了。這是我露宿街頭的最后一晚,我的背包居然沒了。我不能說背包是他們拿走的,因為我沒有證據(jù)。有可能是任何人。我一開始有點慌張,后來慢慢冷靜下來。我想,去他的唄,我今天就要住進公寓了。他們什么也沒拿走我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拿了我的包。我報了警,說我的包不見了。“填表吧,”他們說,“我們會找到那些偷包的蠢貨[15]的??赡芫褪撬鼈冏龅模腋嬖V你。鴿子偷的。”
從烏干達來到倫敦
簡·蘭耶羅
一切都發(fā)生得那么突然。我當時還在烏干達上大學,和同學正寫著關于我們那個地方的戰(zhàn)爭的新聞通訊,里面講述我們目睹的一些惡行,還附上當場拍的照片。我把自己的名字附在新聞通訊上,并說,看,我們現(xiàn)在有證據(jù),是政府做錯了。后來事情發(fā)酵,事態(tài)變得嚴重又危險。所以我得離開烏干達,來到這里。那時我才22歲。
在蓋特威克機場,我得到一張火車票,上面有路線圖,指示我可以憑票離開機場,乘火車前往位于山上的哈羅[16]的一家簡易旅館。不錯,我可以讀書寫作了。但是我從來沒坐過火車啊,不知道倫敦的火車長什么樣。一會兒后,一個指示牌讓你跟著環(huán)線[17]走,然后轉到大都會線,然后再轉線,到某站之后你就到這個站臺上……我說,天啊,救救我。我上了又下,下了又上,出來又進去……真是懵了。我不太敢問別人,因為身邊全是白人,我不知道怎么接近他們。你對別人說早上好,而他們只是冷冷地看著你。還有,所有人好像都帶著報紙,各讀各的。啊,原來這就是倫敦?。课覜]跟任何人說上話。而且,非常冷!我到的時候是七月,但我覺得冷極了。
手上的路線圖指引我去山上的哈羅,還附上了房子的門牌號。但我不知道原來門牌號也是有規(guī)律的。我朝著某個方向走,走著走著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走錯了。我在早上九點半離開,晚上八點才到達山上的哈羅!八點!我可沒有在任何地方過度停留,但是,光是在維多利亞火車站,我就花了四個小時才從火車主線摸到地鐵站上去。到了地鐵站,即使車來了,我都怕得不敢上車。我等第一輛車過去,觀察人們都是怎么上下車的,然后準備等到第二輛車來的時候依樣畫葫蘆??傻鹊降诙v車來了,我又錯過了,還是不知道要怎么辦。我對自己說,你就看看別人是怎么做的:他們看起來好自信,就直接走進車廂里。但我不知道這個門開不開啊,啥時候開啊。因為你看到這些門有時開有時不開,有時候又要按鈕[18]……太可怕了!“注意縫隙”[19]??!
最可怕的事情是,他們給了我一個日期,讓我在那天回到蓋特威克參加一個難民[20]面試。在那天的前一晚,我想到這次旅途,就根本睡不著。我根本都來不及思考面試本身的事,想到要回到蓋特威克要走的一大串路,就覺得簡直是噩夢。
不過簡易旅館的人非常友好。我一進來,經(jīng)理就問:“你是簡嗎?我等你好久啦。發(fā)生什么事啦?”我說,天啊,不知道你們倫敦人會不會明白我剛剛經(jīng)歷了什么。
來自美國的旅客
約翰·哈珀
這是我在職業(yè)生涯中第一次連休兩周的假。在這個假期里,一個周六的晚上,我從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飛過來。第二天早上,我抵達蓋特威克機場,但我真不明白移民局那哥們在說啥。我得讓他重新說一次。他說:“你來這里出差還是度假呢?”我沒聽懂他說的是什么,就說:“是的?!彼謫枺骸昂冒桑缘降资悄膫€呢?”
我坐上小火車,來到維多利亞火車站,然后一輛面包車把我送到酒店。中國人和印度人的數(shù)量多到簡直讓我驚呆了。不過我也知道,現(xiàn)代的大不列顛有很多移民。
我乘一輛公共汽車,經(jīng)過威斯敏斯特主教座堂和西敏寺[21]。又去了特拉法爾加廣場,那里聚集了好多人;原來他們是在對達爾富爾難民營事件進行抗議。我看到納爾遜紀念碑。我們開車沿著白廳街往下走,還經(jīng)過烈士紀念冢,老天啊,這里記錄的歷史真的太多了。我曾經(jīng)看過王太后和伊麗莎白女王一起在榮軍紀念日給烈士獻花環(huán),現(xiàn)在我可以說,我親自到了這里——真是意義非凡的日子。
我到圣保羅大教堂參加晚禱,那里真是太美了。我居然可以坐在那個美麗的穹頂之下。那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教堂之一,是克里斯多佛·雷恩[22]的大作。我記得好像是建于1666年,對吧?我還去了西敏寺,要知道,除了兩任君主,其余每一任君主都在這里加冕。我還看到了加冕椅。真是太讓人激動了。
我穿過蘇豪區(qū),來到萊斯特廣場。好像是去年吧,他們在萊斯特廣場附近的街道上發(fā)現(xiàn)了一枚汽車炸彈,是吧?我聽到這個消息時,馬上想到,天啊,我去過那個地方。
我經(jīng)過皇家歌劇院,去了考文特花園,這可是《潘趣與朱迪》[23]以前上演的地方,也是《窈窕淑女》最開始幾個場景的取景地。你知道嗎?還有大英博物館,我簡直不敢相信,它居然是免費對外開放的。更難以置信的是,我看到了羅塞塔石碑[24],我居然可以離它這么近。當然了,它前面擋著玻璃,但我可以在半米以內(nèi)凝視它。我沒記錯的話,羅塞塔石碑上有一段話,被翻譯成三種不同的文字,并且成為解碼某種失傳文字的關鍵。我記得我大概是在10歲時讀到過這段文字,沒想到30年后,我居然可以看見它,簡直跟做夢一樣。我還得到機會一睹埃爾金石雕,它讓我想起雅典的帕特農(nóng)神廟。我記得那些馬頭雕塑的形狀。
我來到倫敦塔,去了珍寶館和白塔(他們好像是這么叫的吧),想起亨利八世的妻子們,她們就被關在那些小小的監(jiān)牢里面。沃爾特·雷利[25]曾經(jīng)也被關在這里。我走上被稱為“絞刑山”的山丘,以前犯人們就在這里被行刑。我想,這類故事應該多多少少都被加工修飾過了一番,但是這些地方仍然十分有趣,值得一看。
第一天晚上,我去一家小小的餐廳,吃了雞和蘑菇派。我對這里給小費的慣例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要不要給。有一天晚上,我吃了中國菜,還有一天晚上,哎呀真是有點不好意思,我去了必勝客,真好吃啊。我所住酒店的早餐簡直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早餐之一。我不是很愛吃焗豆,不過他們有烤番茄……啊,吃了這個,不吃午飯都可以。
有幾個人問我來自哪里。我是弗吉尼亞州土生土長的人,而我這么個人卻可以進入西敏寺內(nèi)的小教堂間,拜訪伊麗莎白女王一世之墓。你知道嗎,弗吉尼亞州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太讓人激動了,我居然拜訪了她的墓。
住在美國的我們不明白公共空間的可貴。而到了像倫敦這樣有上百年、上千年歷史的古老都會,你就會感受到區(qū)別。我不想說倫敦是狹促的,但是整個倫敦確實非常緊湊。如果你很有錢,這里會是一個美妙的地方。你可以擁有一套很大的公寓或者一棟房子。但我見到的人恐怕多數(shù)是在郊區(qū)生活,要花一到一個半小時去上班。
我在倫敦還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每晚我回到酒店時,臉上都有點麻麻刺刺的感覺。顯然,空氣質(zhì)量不是很好。我不想用“污染”這個詞,但這里是不是有煤塵什么的啊?
從伊朗來到倫敦
法扎德·巴沙扎德
我在2007年離開伊朗。我一直想要逃離,想出國。我哥哥住在倫敦,他曾經(jīng)告訴我說,倫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完美。但我來倫敦不是因為經(jīng)濟的原因。我聽說在倫敦,同性戀者非常自由,可以去他們想去的任何地方,不害怕任何人,可以公開。倫敦有很多同性戀者酒吧、舞廳等。這些就是我所了解的。
我有泰國簽證,所以首先去了那里。從德黑蘭到曼谷,我在飛機上待了七個小時。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飛機一起飛,所有人都把頭巾摘下來。我從來沒看到過女人們把頭巾全部摘下,我那時想,天啊,她們在干嗎?我聽說過這樣的情景,也在電影里看過,但從未親眼見到。
在泰國,我跟一位專門做假護照的老男人見面了。他為我做了一張奧地利護照,還給我染了頭發(fā)、睫毛什么的。簡直難以置信:我看起來像一個歐洲人了!他給我拍了幾張照片,一周以后,在我臨行前,他把護照給了我。那份護照上的名字是“丹尼爾·普里默”。他說,你得學學這個簽名,在機場有可能是要簽名的。他們?nèi)绻麑δ惝a(chǎn)生懷疑,或者認為這是一張假護照,你就要簽名了。
他在一張紙上一遍又一遍地模仿簽名,然后笑了。在滑鐵盧車站廣場聽他說話很困難——鞋子走路的聲響、站臺公告的聲音、手機通話的聲音等混雜在一起,而他的說話聲柔軟又帶著口音。在我的左手邊,幾只鴿子搖搖擺擺地走向松餅殘渣。“丹尼爾·普里默?!彼缓罄^續(xù)練習簽名。
我和我在那里認識的一個人(他有一份德國護照)一起從泰國飛到斯里蘭卡。那是我去過的最糟糕的國家。所有東西都如此無聊,沒有一點有趣之處。一周以后,我準備離開斯里蘭卡,飛向法國戴高樂機場。我們在斯里蘭卡的機場商務候機室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聽到廣播說,去法國的旅客要集合。這會兒,有一個人來檢查護照,輪到我的時候,我感到有點緊張,手都發(fā)起抖來。但他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讓我上了飛機。到達之后,我坐上公共汽車,前往巴黎市中心。大部分法國人都不想講英語。我問,怎么去倫敦?有人告訴我說,要到巴黎北站。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一位帶著兩個孩子的善良女士,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是她把我?guī)У搅税屠璞闭?。我?00歐元買了車票,那是一張乘歐洲之星[26]前往英國滑鐵盧車站的一等票。還有一個小時火車就要發(fā)車。我快要到倫敦了,這是最后一步,旅途快要結束了。我通過法國海關,然后英國邊境管理局的工作人員查看我的護照,把它放在掃描器上,隨后馬上說:“你跟我來?!?
我想,天啊,我完蛋了。我們走到一間辦公室,有一條大狗來到我的身邊,對著我嗅了嗅。我當時感覺非常不好。在我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等了很長時間。最后,一個男的走過來問,你的行李呢?他是個禿頭,聲音很輕。我交出行李,他們就開始搜查,但是找不到什么異常的東西。這個人就給了我一張德語的表格,然后說,你填一下這個表吧,填完就可以走了。完了。我可不懂德語啊!他們說,作為一個奧地利人,你怎么會不懂德語呢?我說,我確實是奧地利人,但是我在希臘出生長大……他們不相信我。我整個人都僵硬了,非常害怕,就哭了起來。他們說,你究竟來自哪里?我說,我是伊朗人。隨后,他們就把我?guī)У骄炀帧?
英國邊境管理局把我交給了法國警察,法國警察非常不禮貌。我在那里待了好幾個小時,他們連水都不給我。翻譯來了之后,他們說,哦,你是伊朗人,你幾歲了?我說,我16歲。他們說,你才不是16歲呢。我說,是的,我是16歲。我不想告訴他們我超過18歲了,因為我聽說如果你超過18歲,他們對待你的方式會不一樣。翻譯不相信我,然后用法語對警察說了點什么,警察隨后打了我一巴掌。他們把我?guī)У奖O(jiān)獄,讓我在那里待了24個小時——在法國,他們?nèi)绻サ绞褂脗卧斓耐鈬o照的人,就會把你帶到監(jiān)獄,讓你待24個小時。那里太糟糕了。我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很臭。人們發(fā)出各種各樣的可怕聲音,都在尖叫或呼喊。第二天,一個社工來了,她把我從監(jiān)獄帶到一個供難民居住的青年旅館。我買了一張國際通話卡,打給我住在倫敦的哥哥。電話里,哥哥說,你得去加來??晌也恢涝趺床拍苋ゼ觼怼S谑俏覐那嗄曷灭^出來,又去巴黎北站。我去買票,跟售票員說我想去加來。他們說,你得坐歐洲之星去。但我首先得有一份護照,才能坐歐洲之星。于是我走出火車站,對我遇見的第一輛出租車說道:“我要去加來”。出租車司機說:“從巴黎去加來?不不不?!蔽覍Φ诙v出租車說,我要去加來。出租車司機說:“行啊,你出多少錢?”我說,200歐元吧。他說,不,600。我說,400。他說行吧,上車。我上車時付了200歐元,到了加來,又付了200歐元。
我哥哥雇人把我從加來接到英國。有這么一些人專門收錢做這事。他們在加來有藏身的地方——那是在一座橋底下,在火車軌道旁邊——你在那里待著,到了晚上,他們就讓你坐上一輛貨車。第一晚,他們就把我?guī)У綐虻紫?。加來的橋底啊,我又餓又累,感到很沮喪??煲蕉炝?,天氣非常冷。我身上有兩三件外套,兩三條牛仔褲,但我還是一夜凍到天明。跟我在一起的大多是庫爾德人。他們都是難民。他們在那里等著一個通過加來前往英國的機會。
那是我一生中最難度過的夜晚之一。貨車經(jīng)過時發(fā)出可怕的噪音。我們要躲避警察。非常冷、非常糟糕。我整夜都睡不著。當我們?nèi)コ栽绮蜁r,我見到其他一些伊朗人。他們說,你干嗎跟那些庫爾德人在一起,過來我們這邊吧。他們的地方比較小,還用木頭什么的做了一個小小的遮蔽所,用塑料紙把全部東西都蓋起來,里面很暖和。比橋底下好多了。我們把那里叫作“叢林”。
一周以后,有人讓我們第二天一早到橋附近的一個加油站。我們?nèi)チ?,而且去得很快。十分鐘后,一輛貨車停在那里,司機來到加油站,然后點了我們中的四個人:“你、你、你、你——走!”我們沖向貨車,爬上拖廂,然后在各種貨物之間躺下來。我們躲起來,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很快,貨車開動了,十五分鐘之后,我們到達渡口。
我知道有些人在加來待了大概六個月,但每次抵達渡口,都被從貨車里抓了出來。他們好像有這樣的傳感器,你只要呼吸,就能被檢測出來。我們就在貨物中盡量躲藏,然后祈禱。我說,天啊,上帝啊。那是一個特別狹窄的地方,其中一個人很胖,幾乎沒法藏了。真沒有什么地方可以躲的。我們試圖躲在貨物之間,有人打開車門,也看不到我們。但其實他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
貨車被塑料布和帆布包裹著,我們用刀片割開一點,看看外面在發(fā)生什么。后來,我們上了船,身邊的人都說著法語,也有人說英語。我們聽到渡船發(fā)出的聲音。(他模仿了一下霧角的聲音。)我們好高興,真是好高興。尤其是我。
四十分鐘后,我們到了多佛[27]。貨車從這里開始行駛。過了一會兒,貨車在一個加油站停下來,司機好像進去了,我們就一溜煙都逃跑了。我們兩個人走一條路,另外兩個人走另一條路。我們想,可能會有人追我們,但是當我們跳出貨車時,貨車司機正好從里面出來,他也開始逃跑,他在逃離我們!我想,他應該很害怕,因為我們有四個人,他就只有他自己。最后,我們在高速公路上跑著,身邊經(jīng)過的車速度都很快,他們鳴著笛,我們很害怕。我們跨過高速公路,看到附近有一個小村莊,有一些農(nóng)場,于是就朝那個方向跑去。我們快速穿過農(nóng)場,因為隨時會有警察查看,這里到處都有攝像頭。我們像馬一樣奔跑著!我從未跑得那么快。簡直能當奧運選手。
當我們跑到小村莊時,我打給哥哥,他說:“坐火車去滑鐵盧車站,有人會來接你?!蔽艺业揭患仪嗄曷灭^,對接待處說,我想搭火車去倫敦。接待處的人說,從這里你去不了,你要先坐出租車去彼得伯勒,然后從那里搭火車。我還有一些歐元,但是沒有零錢。于是我找了一輛出租車,給司機40歐元,說,把我?guī)У奖说貌瞻?,不用找了。在彼得伯勒,我買到去滑鐵盧車站的票。到了那里,我哥哥的一個朋友在麥當勞門口接到我。
我整個人都非常臟、非常臭,胡子都長出來了,也瘦了很多。非常累。當然,也很害怕。我簡直難以相信:我到了倫敦。
我初來這里時,什么都不是。當然,我現(xiàn)在也還不是什么,但現(xiàn)在我是一個“人”了。口袋里有身份文件了。我還有銀行賬戶。我住在不錯的公寓里。所擁有之物雖不完美,但我非常感激。我總會告訴別人,倫敦和歐洲別的地方不一樣。這是一個會給你插上翅膀,讓你比別人飛得更高的地方。來這里之前,我曾遇到很多麻煩、很多問題,而現(xiàn)在我很快樂。為了成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所有的痛苦都值得。如果可以重新決定一次,我還是會選擇來倫敦。
注釋
[1]比斯開灣,北大西洋東部海灣,介于法國西海岸和西班牙北海岸之間。
[2]加來,法國北部港口城市,北與比利時接壤,與英國隔海相望。
[3]希思羅機場,倫敦的主要機場,是全歐洲最繁忙的機場,也是全世界最繁忙的機場之一。
[4]蓋特威克機場,英國第二大機場(僅次于希思羅機場)。
[5]溫布利,倫敦西北部的一個區(qū)域,布倫特區(qū)的一部分。
[6]溫布爾登,倫敦西南部的一個小鎮(zhèn)。
[7]坦布里奇韋爾斯,英國英格蘭東南部肯特郡西南部的自治市。
[8]南唐斯丘陵,北唐斯丘陵,均為英格蘭南部青草覆蓋的圓頂山丘,由典型的白堊巖構成。
[9]利茲,英國第三大城市,英格蘭西約克郡首府。位于英國的地理中心,倫敦和愛丁堡之間,交通發(fā)達,是英國中部重要的經(jīng)濟和文化中心。
[10]威瑟斯本酒吧是英式連鎖酒吧,從早到晚供應各種英式食品和酒水,遍布全英,幾乎每個城市都會有幾家。
[11]喬迪,對紐卡斯爾及其周邊地區(qū)的人的昵稱。
[12]伊斯特本,英格蘭東南區(qū)域東薩塞克斯郡最大的鎮(zhèn)。
[13]布萊頓,英格蘭南部海濱城市,以其密布鵝卵石的海灘著稱。
[14]英國文化之一,人們給公園等公共場地捐獻長椅,并在長椅上鐫刻名字,用作對逝去之人的紀念。
[15]“偷包的蠢貨”,原文為“pigeon”?!癙igeon”原義為“鴿子”,俚語中也有“傻子”“蠢貨”的意思。這個地方為一語雙關。
[16]英國的一些地名包含當?shù)氐乩淼囊恍┨卣?,如“山上的哈羅”(Harrow-on-the-Hill)或者“特倫特河畔的斯托克”(Stoke-on-Trent)等。
[17]環(huán)線、大都會線等皆為倫敦地鐵的線路名稱。倫敦很多人也把地鐵稱為“火車”,因其與火車線路相連。
[18]倫敦有的火車門需要按鈕才開。
[19]倫敦地鐵上最經(jīng)典的標語和廣播“注意縫隙”,提示乘客注意車廂和站臺之間的縫隙,容易踩空或掉東西下去。
[20]所有到英國尋求避難的難民必須參加面試和接受一系列測評。
[21]也譯作“威斯敏斯特修道院”。
[22]克里斯多佛·雷恩(1632—1723),英國天文學家、建筑師,共設計過倫敦的52座教堂,其中很多以優(yōu)雅的尖頂聞名。
[23]《潘趣與朱迪》,英國傳統(tǒng)滑稽木偶劇,該劇從17世紀一直風靡至今。
[24]羅塞塔石碑,于1799年被發(fā)現(xiàn),上刻埃及象形文字、通俗字和希臘文,是解讀埃及文字的鑰匙。
[25]沃爾特·雷利(1552—1618),英國文藝復興時期多產(chǎn)的學者,也是詩人、探險家。
[26]歐洲之星,一條連接英國倫敦圣潘克拉斯車站與法國巴黎北站、里爾以及比利時布魯塞爾(南站)的高速鐵路線。
[27]多佛,英國東南部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