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余暉潑在大地上，磚縫草葉沾了光，隨晚風抖動。

其他孩子三五成群，書包在肩頭顛簸，男孩扯著校服追跑，女孩手拉手，腳底板磕著石板響，結伴朝西邊晚霞走去。

霞光拽長他們的身影，像拖著發光的尾巴。

柳煙如背向熱鬧，手指絞著校服衣角，鞋跟叩擊石板，節奏漸快。

書包帶勒著肩膀，她不抬手松勁，只盯著地面的影子——瘦得像拉長的橡皮筋晃動著。

西邊橙紅漫過半空，像潑翻的顏料，連云朵都被染成橙紅色的花海。孩子們停步，仰著脖子，手指戳向天際的金邊，稀稀疏疏的聲音裹著晚風飄來。柳煙如抬了抬眼皮，睫毛掃過便又低下了頭。

腳步不停，帆布鞋碾過枯樹葉，發出細碎的咔嚓聲。她肩膀微收，后背輪廓在霞光里顯得單薄。蟲鳴從草叢鉆出來，風刮得樹梢沙沙響，纏上她的褲腳，成了獨行的伴奏。東邊天際泛著淡青，沒有綺麗景色，卻有熟悉的巷口，有家中的暖黃燈光——她每日踩點趕回的地方。

陳凡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的石階上，指尖摳著墻皮。目光望著柳煙如的背影，像被磁石吸住，放輕了呼吸。

腦中很亂，兩個聲音在爭執，一個勸“別多管閑事”，一個喊“追上去”。幾秒后，他咬了咬后槽牙，撒腿沖了出去。帆布鞋踩到香蕉皮，差點絆倒，踉蹌兩步，手撐著墻穩住身形，加快了腳步。

柳煙如走著，后頸突然生出麻意。像有蚊子停落，翅膀震起的風都帶著刺。她頓住腳步，耳朵卻豎了起來。

蟲鳴、風聲、遠處攤販的叫賣……這些聲響中，混進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她眼角余光掃過斜后方，柳樹的陰影里，一個身影縮在那里。

看著眼熟。柳煙如心跳加快，攥著書包帶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是陳凡？她放慢腳步，故意讓書包在后背晃悠，假裝走累了要歇息。

突然間轉身，目光精準撞進樹后的視線里。

四目相對，兩人都僵住了。陳凡瞪著眼，像被抓包偷糖的小孩，手還扒著樹干，指節因用力泛白。柳煙如睫毛顫抖，剛要開口，見陳凡身形一晃——空間星域發動，他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現在她面前。

“你……”柳煙如的驚呼聲將要出口，就被陳凡拽住了手腕。他手心滾燙，帶著汗濕的黏意，猛地拉她往空間里去。

眼前景象扭曲，石板路、老槐樹、遠處的路燈像水波一樣晃動。柳煙如覺得天旋地轉，站穩時，周遭已成白蒙蒙的虛空，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風聲都消失了。

遠處傳來手機撥號聲。路過的老太太舉著手機對著他們消失的地方，手指點著屏幕：“喂，保衛局同志？這里有人綁架……在東風巷口，憑空拉走了小姑娘……”

“陳凡你要干什么？”柳煙如猛地抽手，踉蹌著差點跌倒，聲音帶著顫抖，“你這是綁架！”陳凡撓了撓頭，喉結滾動。他沒法說剛才腦子一熱，就操控空間星域沖了過來。

正想辯解，空間外面警笛尖嘯，由遠及近。

他咬咬牙，拽著柳煙如的胳膊往外走。剛踏出空間，穿制服的保衛員舉著手槍跑來，紅點打在陳凡臉上。

“站住！”保衛員發聲，帶著威嚴，“你用空間星域強行帶人？”陳凡手沒松開，就被護衛員攥住。另一名護衛員扶住柳煙如的肩膀，輕聲問：“同學，沒事吧？”“他……”柳煙如剛開口，就被陳凡搶話：“不是綁架，我是……”“少廢話！”

領頭的保衛員掏出證件，在他眼前晃了晃，“空間星域者未滿十四歲濫用能力，跟我們回局里說。小張，聯系這女孩的家長，叫到保衛局。”陳凡心急，眼珠瞟向柳煙如，滿眼哀求。柳煙如別過臉，望著遠處警燈的紅光，睫毛朝下，一聲不吭。

護衛局接待室，陳林猛地沖進來，狠狠給了陳凡一巴掌。巴掌重重落在后腦勺，“啪”的一聲脆響，“小兔崽子！我平時怎么教你的？竟敢跟蹤同學？還敢用空間星域隨便拖人？”

陳凡羞愧地低下頭，校服領口被粗暴地扯歪，后背又接連挨了兩下，疼得他齜牙咧嘴，卻絲毫不敢躲。柳煙如靜靜坐在對面的長椅上，手指用力摳著椅面的裂紋，眼神冷冷的，像結了層薄冰。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柳青慌慌張張沖進來，看見這一幕，沒有理睬別人，反而小心翼翼地蹲下，輕輕扶住柳煙如的肩膀，聲音微微發顫，“煙如，那混小子沒對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是爸沒用，應該每天接你放學……”

他說著，憤憤地抬頭瞪向陳凡，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燒，卻又猛地泄了氣。攥緊的拳頭緩緩松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終究只是個普通人，沒有絲毫星域力，又能怎么樣呢？

柳煙如默默地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突然緊緊攥起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剛走出護衛局，陳林便對著柳青深深鞠躬，腰彎得像株被壓彎的稻穗：“老哥，我教子無方，一定要好好賠罪。”

說著，又揚手要打陳凡。

“別打了。”柳煙如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陳林的手頓在半空。她輕輕靠向父親，“他沒做出格的事。”

柳青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背，對陳林擺了擺手：“算了，孩子們都還小。”

“不行。”陳林搓著手，眼神十分懇切，“今晚我做東，就在金街的白金漢，鄭重地給你們賠罪。”

柳青看向女兒，見柳煙如輕輕點了點頭，便點頭同意了。

白金漢的包間里，菜很快就上齊了。陳林和柳青頻頻碰杯，白酒在玻璃杯里輕輕晃動。

幾杯酒下肚，兩人的話漸漸多了起來，從工作聊到街坊鄰里，漸漸稱兄道弟起來。

柳煙如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突然悄悄往陳凡身邊挪了挪，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輕微的聲響。

她壓低聲音，像是怕被人聽見：“我在學校一直被人欺負，已經不止一年了。”

陳凡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頓，米粒從筷尖掉了下去。

“我爸就是個普通人，每天忙到半夜，手凍得裂開口子，就為了多掙點星域幣。”

柳煙如的筷子無意識地在碗里戳著，米粒粘在瓷碗邊緣，“我不想讓他擔心，就一直沒說。”

“你就沒反抗過？”陳凡忍不住插嘴。

柳煙如的頭垂得更低了，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反抗過。第一次跟他們打的時候，被按在操場的沙坑里，臉都埋進沙子里。后來他們就打得更狠了。”

“我沒有朋友，只能默默忍受。以前他們只是推搡我、搶我的作業本。可這幾天，他們開始變本加厲。”

“然后就發生了今天的事。”說完，她拿起勺子，默默地舀了口湯，慢慢喝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包間里安靜了片刻，只有父親們碰杯的聲音。陳凡緊緊攥著手里的筷子。

他側過頭，認真地看著柳煙如低垂的眉眼，鄭重地說：“明天上學，讓我幫你，好嗎？”

柳煙如的勺子頓在嘴邊，幾秒鐘后，她輕輕“嗯”了一聲，嘴角悄悄彎起，像一朵被風吹開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