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干了！富貴險中求！大不了就當去王都觀光旅游了！”李巖的吼聲還在夜風中回蕩，黑石城簡陋的校場（其實就是塊稍微平整的空地）上已是一片沸騰。巴圖和鐵頭帶著“沙蝎”的老油條們罵罵咧咧地檢查著彎刀和弓弦，新軍里挑出來的三百個愣頭青則既緊張又興奮，笨拙地往駱駝背上捆扎著干糧袋和水囊。整個場面亂糟糟的，與其說是精銳出征，不如像一群準備去打群架的烏合之眾。

“戈蘭索兄弟會”的旗號倒是連夜趕制出來了——一面粗麻布上，用炭條和不知名紅色顏料歪歪扭扭畫了塊象征黑石的三角圖案，底下用更小的字潦草地寫著一串異界文字（翻譯過來就是“堅固如巖”），角落里還有個不起眼的“36”標記，只有張浩和李巖明白那是啥意思。旗子被綁在一根剝了皮的樹干上，由鐵頭那個莽夫扛著，在夜風中獵獵……好吧，是蔫頭耷腦地晃悠著。

張浩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鍋“雜燴”，手指在粗糙的羊皮紙（血色鷹羽令）邊緣無意識地摩挲。老馬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他身側，低聲道：“大人，消息和旗號都放出去了。西漠幾個大點的沙匪窩子和臨近的‘青禾鎮’，估計天亮前就能收到風。”

“嗯。”張浩應了一聲，目光投向城墻上那個如同鐵塔般矗立的身影——哈魯。這位新晉的衛戍統領正一絲不茍地巡視著城防，巨大的彎刀掛在腰間，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忠誠度爆表，腦子一根筋，正是看家的最佳人選。

就在這時！

“報——！”

又是一聲急促嘶啞的吶喊刺破夜空！又一個斥候騎兵，比剛才那個更加狼狽，幾乎是滾下馬來，連滾帶爬沖到張浩面前，臉上全是汗水和塵土混合的泥道子，聲音都劈了叉：

“城主大人！剛……剛截獲的……天啟城……最新……消息！”他喘得如同破風箱，雙手捧上的不再是皮筒，而是一張被汗水浸得半濕、邊緣卷曲的粗糙莎草紙卷軸。卷軸頂端，同樣印著那個猙獰的滴血狼頭！

張浩眉頭微蹙，一把抓過。李巖也湊了過來，嘴里還叼著半塊硬邦邦的肉干。

莎草紙上的字跡更加潦草，顯然是在極度倉促或隱秘的情況下抄錄傳遞的。內容讓張浩的眼神驟然縮緊！

“……大公（血狼阿斯塔特）諭令：各地領主接令后，即刻點兵，限十五日內抵達天啟城下‘黑水原’集結！逾期不至者……視為叛逆，共誅之！……集結完畢，即行誓師，討伐盤踞‘斷脊山脈’之叛軍‘灰燼之爪’部族！清剿叛逆，拱衛王庭！……”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像是匆忙的備注：“據悉，磐石城、赤水部、鐵爐堡等勢力均已響應，其先鋒人馬已在路上！”

“斷脊山脈？灰燼之爪？”李巖嚼著肉干，含糊不清地嘟囔，“不是打血狼自己？改成打叛軍了？這老狐貍玩得挺花啊！把勤王的變成他自己的打手了？”

張浩盯著那行“磐石城、赤水部、鐵爐堡等勢力均已響應”，眼中如同有冰冷的星火在跳躍。他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莎草紙，指節發白。

“計劃……必須擱置了。”張浩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猛地抬頭看向李巖，“但不是不去！是必須立刻去！而且要快！”

“哈？”李巖差點被肉干噎住，“剛還說咱們這點人不夠看，現在更要立刻去？去打那個什么灰燼之爪？給人當炮灰？”

“誰說要真打？”張浩眼神銳利如刀，語速飛快，“看到最后一句沒？磐石、赤水、鐵爐堡！神童、神女、還有王胖子！他們極可能已經在路上了！或者很快就要動身！”他指著莎草紙上那行小字，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灼熱的急切，“黑水原集結！那是唯一一個能把散落在各地的‘變量’大規模聚在一起的機會！錯過了這次‘班會’，下次想開，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可能永遠都湊不齊了！”

“班會？”李巖一愣，隨即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如同兩盞點燃的油燈，“我靠！對啊！王都天啟太遠，但這‘黑水原’集結，就是現成的‘班會’地點啊！老王頭說不定都能被哪個勢力當寶貝供著帶過去！”他瞬間把當炮灰的擔憂拋到了九霄云外，興奮地搓著手，“那還等啥？趕緊走啊！”

張浩不再廢話，轉身，目光如電掃過亂糟糟的集結隊伍，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哈魯統領！”

城墻上的哈魯聞聲，立刻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墻，來到張浩面前，右拳捶胸，躬身行禮：“城主！請下令！”聲音洪亮，忠誠度滿格。

“你留下。”張浩言簡意賅，帶著絕對的信任，“黑石城，交給你了。守好它，等我回來。”

哈魯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巨大的責任感和被托付的榮耀感淹沒！他挺直腰板，聲音斬釘截鐵：“城主放心！哈魯在，城在！城破，哈魯亡！”

張浩點點頭，目光轉向李巖、巴圖、鐵頭，以及那三百個被挑選出來、臉上還帶著茫然和一絲亢奮的新軍士兵：“其余人！上馬！上駝！目標——黑水原！”

“是！”李巖第一個吼了出來，動作麻利地翻身爬上他那匹搶來的、還算高大的雜毛戰馬。巴圖、鐵頭等人也嗷嗷叫著，催促著駱駝。新兵們手忙腳亂地爬上坐騎。

隊伍很快動了起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如同一股混雜著沙塵、汗臭和鐵銹味的渾濁溪流，涌出了黑石城那剛剛經歷過驚變的城門。那面畫著黑石和“36”的“戈蘭索”旗幟，在鐵頭的肩膀上，終于迎著東方天際透出的第一絲慘白微光，有氣無力地飄動了一下。

李巖策馬跟在張浩旁邊，看著身后這支歪歪扭扭、裝備破爛、士氣全靠“找同學”撐著的隊伍，忍不住咂咂嘴：“嘖，老張，就咱們這點‘精銳’……到了黑水原，跟磐石城的正規軍、赤水部的蠻子騎兵、還有鐵爐堡矮人那些鐵罐頭站一塊兒……是不是太他媽寒酸了點？跟要飯的似的。”

張浩騎在一匹相對溫順的駱駝上（他實在不擅長騎馬），正低頭研究著老馬塞給他的一份極其簡陋的西漠通往黑水原的路線圖。聞言，他頭也沒抬，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篤定：

“寒酸？重要嗎？”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起伏的沙丘，投向東方那片正被晨曦一點點染亮的、未知的戰場方向。晨光落在他平靜的臉上，映出眼底深處那簇名為“高三六班”的、固執燃燒的火焰。

“能開成班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