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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色朝堂

那滴落在“臨朝稱制”旁、猩紅刺目的朱砂鉤,像一簇冰冷的火焰,灼燒著拓跋弘的視線。王質背后不止是馮太后?這輕飄飄的反問,如同淬毒的匕首,瞬間刺穿了他昨夜劫后余生的僥幸。東明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沉水香,沉沉地壓在肺腑之間。

“兒臣愚鈍,請母后明示。”拓跋弘維持著作揖的姿態,聲音竭力平穩,后背的肌肉卻已繃緊如鐵。馮太后將他最后一絲幻想也掐滅了。這不是交易,是投名狀!一份需要他用刀尖舔血的忠誠去填寫的投名狀!

馮太后沒有回答。她只是緩緩放下朱砂筆,指尖在素絹上那血紅的鉤旁輕輕點了點,目光轉向閣內低垂的玄色帷幕。陰影深處,仿佛有無形的眼睛在窺視。

“該上朝了,皇帝。”她聲音平淡無波,起身。玄色的深衣在昏暗光線下流動著水一樣的光澤,冰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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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華殿的金鑾寶座從未顯得如此空曠而冰冷。拓跋弘端坐其上,冕旒垂下的玉藻輕微晃動,遮擋著他眼底深處翻涌的驚濤。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之下,肅穆無聲。然而那死寂之中,拓跋弘能清晰地嗅到無數道目光交織的暗流——疑惑、揣測、幸災樂禍、還有昨夜西暖閣風暴殘留的余悸。

高菩薩尖細的通稟聲打破沉寂:“太后駕到——”

殿門洞開。玄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沒有鳳冠霞帔的煊赫,只有一身素凈的玄色深衣,烏發簡束。馮太后步履沉穩地走入大殿,每一步都踏在無數顆驟然提起的心臟上。她沒有走向那象征最高權力的珠簾后鳳座,而是在丹墀之下,御座之側,早已設好的紫檀御案后安然落座。

位置微妙!低于御座,卻高于群臣,更無簾幕遮擋!這是無聲的宣告:臨朝稱制,就在此刻,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

死寂被低低的抽氣聲和衣袖摩擦的窸窣聲取代。幾個鮮卑老貴族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刀柄上。漢臣隊列中,亦有人眼神閃爍,驚疑不定。

“眾卿平身。”馮太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雜音,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她甚至沒有看御座上的拓跋弘一眼,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一張張或驚愕、或惶恐、或陰沉的臉。

“今日朝議,本宮只問一事。”她開門見山,沒有任何鋪墊,冰冷的字句砸落,“尚膳丞王質何在?”

殿內空氣驟然凝固。負責宮廷內務的殿中尚書源賀,一個須發花白的鮮卑老將,臉色微變,硬著頭皮出列:“回稟太后,王質……王質今日告病,未能……”

“告病?”馮太后唇角勾起一絲極冷的弧度,目光如電,射向源賀,“是身染沉疴,還是……心藏鬼蜮?”她根本不聽源賀辯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威壓,響徹大殿:“高菩薩!”

“老奴在!”高菩薩肥胖的身影幾乎是滾著從殿側陰影里撲出來,跪伏在地,抖如篩糠。

“昨夜陛下所食蜜炙鹿脯,滋味如何?”馮太后的聲音輕柔得像在閑聊家常,內容卻讓殿中溫度驟降至冰點!

高菩薩猛地抬頭,一張臉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了內侍的衣領!他驚恐地望向御座上的拓跋弘,又飛快地瞥了一眼馮太后那冰冷無波的側臉,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太后問你話!”拓跋弘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帝王的威嚴,如同重錘敲在高菩薩心口。他必須配合!這場戲,由馮太后主導,但他必須唱好自己的角色!

高菩薩渾身一顫,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老奴該死!老奴該死!那鹿脯……那鹿脯……”他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那鹿脯,”馮太后替他接了下去,聲音如同冰河碎裂,每一個字都帶著碎冰的棱角,“被人下了毒!苦杏仁氣三日不散,食之立斃!”

“轟——!”

整個太華殿如同被投入了滾油!群臣嘩然!刺殺皇帝?!這是何等潑天巨案!源賀等鮮卑勛貴目瞪口呆,漢臣們更是面無人色,互相交換著驚駭欲絕的眼神。

“刺客何人?!”馮太后猛地一拍御案,聲如驚雷!案上文房四寶齊齊一震!她目光如刀,不再看高菩薩,而是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個大臣的臉,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剜出他們心底所有的秘密和恐懼。“何人指使?!是要弒君亂國,還是要離間天家?!”

一連三問,如同三道驚雷,炸得滿殿死寂!無人敢應聲!人人自危,連呼吸都屏住了。

拓跋弘端坐御座,冕旒下的目光冰冷地掃視著下方眾生相。他看到源賀額角滲出的冷汗,看到幾個漢臣蒼白顫抖的嘴唇,也看到了……隊列后排,一個身著四品緋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官,吏部考功司郎中李昌。他低垂著頭,看似與其他驚惶的官員無異,但拓跋弘捕捉到他緊握的拳頭在寬大的袖袍下,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體有著極其細微、卻無法完全抑制的顫抖!那不是恐懼,更像是……一種極力壓抑的憤怒和絕望?

王質背后的人?拓跋弘心頭警鈴大作。

“陛下洪福齊天,自有祖宗庇佑!”馮太后的聲音再次響起,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然毒藥已入宮禁,禍首逍遙法外!此獠不除,宮闈不寧,國本動搖!”她猛地站起身,玄色深衣無風自動,一股凜冽的殺伐之氣瞬間充斥大殿!

“傳本宮懿旨!”她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一、即刻鎖拿尚膳丞王質及其闔族!押入詔獄,嚴刑拷問!凡與其有勾連者,無論官職大小,一體擒拿!”

>“二、內侍監高菩薩,監管宮禁不力,致使毒物近御前,罪不容赦!著,革去一切職司,鎖入暴室候審!”

>“三、徹查御膳房、內侍省!凡有可疑人等,即刻拿下!有徇私包庇、通風報信者,同罪論處,立斬不赦!”

一連三道血淋淋的命令,如同三道催命符!高菩薩癱軟在地,如同一灘爛泥,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被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拖了下去。殿中群臣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皇帝,”馮太后終于轉向御座上的拓跋弘,聲音依舊冰冷,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要求背書的味道,“你以為如何?”

拓跋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寒意和那李昌帶來的疑云,霍然起身!他年輕的聲音帶著帝王的決斷,響徹大殿:

>“太后懿旨,即為朕意!即刻照辦!”

>“另!”他目光如電,掃過下方,“著羽林衛,即刻封鎖宮門各要道!著殿中尚書源賀,總領宮內搜檢事宜!凡有抗命、阻撓、隱匿者,殺無赦!”

“臣……遵旨!”源賀臉色鐵青,卻不得不躬身領命。皇帝和太后聯手施壓,刀鋒已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不從!

朝堂之上,一片肅殺。血腥的氣息仿佛已經提前彌漫開來。群臣垂首,無人敢直視丹墀之上那并肩而立的玄色與明黃。馮太后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她的回歸,宣告了“雙圣臨朝”時代的開啟!而拓跋弘,也被這滔天的血浪,徹底綁上了她的戰車。

退朝的鐘磬聲敲響,沉悶而壓抑。大臣們如同潮水般無聲地退出太華殿,腳步匆忙而凌亂,仿佛身后有惡鬼追趕。拓跋弘走下御座,馮太后也已起身。

“母后,”拓跋弘在她身側站定,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那李昌……”

馮太后腳步未停,側臉在殿門透入的天光下顯得異常冷硬。她并未看拓跋弘,只從唇間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如同碎冰砸落:

>“王質背后,是李昌。李昌背后……是六鎮的軍糧。”

>“皇帝,你的‘立斬不赦’,該見血了。”

她說完,玄色的身影已當先一步,踏出太華殿高高的門檻,走入殿外鉛灰色的天光與尚未融盡的冰雪之中。留下拓跋弘一人,站在空曠血腥的大殿內,渾身冰涼。

六鎮的軍糧?那埋藏著帝國最大隱患的北疆烽燧?王質案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渾!馮太后丟給他一把刀,指向的卻是連她自己都忌憚的龐然大物!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仿佛還殘留著昨夜那碟糖糕細膩的粉末觸感。甜嗎?那點微不足道的甜,此刻已被太華殿濃重的血腥氣和北疆風雪帶來的徹骨寒意,沖刷得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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