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枝動作頓了半晌，縱使她再見多識廣，今個兒也是開了眼了，她雖不能確定眼前這人的具體身份，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會計較這些的人。

只能說她見識還是少了。

“小本生意，一經買賣，概不負責?！倍艖阎Φ溃澳慵迨遣患?？”

“煎?！毖╋w衡掏出剩下的五個餅，連同謝隨遞過來的那個，一齊交給杜懷枝，“都煎了，留著晚上吃?！?

杜懷枝利落往鐵鍋上抹油，為免與他再費口舌，就不找他要打包費了。

雪飛衡掏出錢袋，里頭就出來六個銅板，將輕飄飄的錢袋子倒過來抖抖，一個子都倒不出來。

神情略顯尷尬，轉頭看向一旁的謝隨，“謝大人～”

“你每月的俸祿呢？”謝隨掏出錢袋，猶豫著要不要縱容他。

這是個好問題，雪飛衡非常順手地拿過錢袋，“就每天該吃吃該喝喝，看到喜歡的小玩意就買下來，然后錢忽然就沒了。”數出足數的銅板放到攤位上，又拿出一顆碎銀，才將錢袋還給謝隨。

謝隨盯著被他順走的銀子：“？”

“這是付餛飩的錢。”雪飛衡臉不紅心不跳，將銀子收進自己口袋。

兩碗餛飩肯定是用不到這么多錢的，那剩下的……嘿嘿嘿。

謝隨：“……”

有時候真的很想報官。

杜若枝緊盯著在鐵鍋上不停翻面的餅子，原本米白的餅被煎得金黃，陣陣香味飄來，未進朝食的肚子開始蠕動。

“阿姐，我可不可以吃一個？”杜若枝小聲地在杜懷枝耳邊問，她還沒吃過這種餅。

“三文?！倍艖阎炊紱]看她一眼。

杜若枝愣住，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餅價，默默掏出錢袋付錢。

期間，一道清冷凌冽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杜若枝頓感頭皮發麻，又往杜懷枝身側躲了躲，露出一只眼睛去瞪他。

謝隨收回視線，轉身離開，回了先前的餛飩鋪子。

他走遠，杜若枝才探出身子，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前方畫面一晃，杜若枝定睛看去，原來是個被油紙包裹住一半的煎餅，餅面還還吱吱冒油泡。

杜若枝甜甜一笑，雙手接過，“謝謝阿姐?！?

“記得付錢。”

雪飛衡在拿到餅之后也跟了過來，落座后，他抬眼望向街邊，現在這個視角已經看不到攤子的位置，“方才你可有注意到那個杜大小姐的手？”

謝隨聞言，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雪飛衡見謝隨這反應，便知道他沒有，他一個正人君子沒事盯著姑娘家的手做什么？但這在查案的時候，往往會錯過不少細節。

看雪飛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謝隨深吸一口氣，“發現了什么便說?！?

雪飛衡也不賣關子，道：“方才她握鏟子的手勢，分明就是習慣性的握刀勢，雖然她刻意遮掩，但日積月累的習慣無法改變?！?

“昨日我也見過她，那時便覺得她奇怪。我在路上遇到攔截的山匪，身上沾了點血，她一個姑娘家，又是從豪門世家出去的大小姐，見到了血跡卻還能波瀾不驚?！?

“后面我有意在周邊打探了幾句，得知這個人是第一次在這邊賣煎餅。而且方才對質時她眼中的氣勢，完全不像是一個賣煎餅該有的?！?

謝隨仔細回想，隱約看出了點端倪，“你的意思是說，她不是杜家大小姐?！?

雪飛衡：“……”他們的關注點是不是不太一樣，“這個暫且不論，我的意思是說，她很有可能是……”雪飛衡手指在桌上描出一個“席”字。

經常殺人的變態都知道，兇手在殺完人之后會有極大的可能重返犯罪現場，欣賞自己殺人之后，官府派人盤查，老百姓恐慌議論的畫面。

“不可能?！敝x隨道。

“怎么就不可能了？”

“女子習武天賦本就遠低于男子，古往至今，實力頂尖的人物何時出現過女子？那‘席’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會在大街上賣煎餅？”

“哈欠——”

杜懷枝偏頭打了個噴嚏。

正在一邊吃餅的杜若枝扭頭看她，“阿姐，你怎么了？可是染上風寒了？”杜若枝關切地問道，小手不自覺伸向杜懷枝的額頭。

杜懷枝偏頭避開，眉頭緊蹙，雙眸陰冷異常，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定又是那兩個鳥人。

“沒事?！八喍痰鼗卮?，手中的鐵鏟在煎餅上重重一壓，發出“嗤“的一聲響。

杜若枝縮回手，繼續小口啃著煎餅，眼睛卻不時偷瞄杜懷枝的側臉。阿姐生氣時的樣子...有幾分懾人。

雪飛衡被謝隨這一番話說動，也確實，像“席”這種實力的高手，身居天地會，待遇定是不會差的，不至于屈尊降貴，到街邊賣二文三文的煎餅。

“女子在外生活不易，她許是會些刀法，用作防身，可又不想被世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所以才刻意隱瞞?！敝x隨又道。

入大理寺后，有關乎女子卷宗太多太多，無非都是女子太過弱小，沒有身份背景，遇人不淑，就算奮起反抗也落不得好下場。

雪飛衡被徹底說服，陷入深深的反思中，可能確實是他太多心了。

日頭漸高，集市上的人流開始稀疏，杜懷枝開始收拾著攤位，杜若枝在一旁略顯笨拙地幫忙，幾次差點打翻油瓶。

“阿姐，你接下來要去哪？”杜若枝小心翼翼地問。

杜懷枝頭也不抬：“回家?！?

“那...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嗎？”杜若枝的聲音更小了，像是怕被拒絕，“我保證不添亂?！?

杜懷枝假意抬眼看了下天色，實際是在看不遠處的街角，一個正在往這邊偷瞧的男子。

明顯是沖著杜若枝來了，也是有夠呆的，被人跟了一路都沒發現。杜懷枝心下無語，淡聲道：“隨你。”

杜若枝眼睛一亮，內心歡呼雀躍，忽然感覺背后一陣發涼。她猛然轉頭，只見街角閃過一道黑影，快得幾乎像是錯覺。

杜若枝小跑跟上杜懷枝，忍不住往杜懷枝身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