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風的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里空空如也。

冷月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那塊掌門令上刻著半只飛鴻，對不對？另一只在幽冥宗。“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一絲血跡，“我見過...父親書房里的那半塊...“

默風扶住搖搖欲墜的冷月，發現她的體溫又開始急劇下降。孫思邈留下的藥瓶里只剩三粒紅色藥丸，他趕緊取出一粒喂入冷月口中。

“我們必須離開這里，“默風警惕地望向洞口方向，“幽冥宗的人隨時可能追來。“

冷月吞下藥丸，卻突然抓住默風的手腕：“...慕容姐姐和你都救了我...“她的眼神開始渙散，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慕容姐姐是誰？“默風一邊攙扶著她向山洞深處移動，一邊問道。

冷月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溫暖卻悲傷的微笑：“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三年前·幽冥宗禁地

十五歲的冷月蜷縮在寒玉床上，渾身結滿冰霜。每月十五，她都要承受“九幽寒魄訣“的反噬之苦，這是修煉幽冥宗至高武學的代價。

“圣女大人，宗主命我送來熱湯。“門外傳來侍女顫抖的聲音。

“滾！“冷月抓起玉枕砸向房門。她知道那所謂的“熱湯“里摻了什么——又是父親新研制的毒藥，美其名曰“以毒攻毒“，實則是把她當作試藥的傀儡。

待侍女腳步聲遠去，冷月才允許自己流下眼淚。淚滴在臉頰上立刻凝結成冰珠，啪嗒啪嗒落在寒玉床上。

“這么漂亮的姑娘，哭花了臉多可惜。“

一個清亮的女聲突然在房中響起。冷月驚愕抬頭，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床前——這在守衛森嚴的幽冥宗內殿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誰？“冷月警惕地縮向床角，手指悄悄摸向枕下的匕首。

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腰間懸著一柄細長的軟劍。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眼角下一顆淚痣，為她平添幾分嫵媚。

“慕容青。“女子大大方方地行了個禮，“奉宗主之命，前來教導圣女劍法。“

冷月冷笑：“父親從不讓我學劍，他只讓我修煉那些陰毒的功法。“

慕容青眨了眨眼：“所以我說是'奉宗主之命'，沒說'奉你父親之命'啊。“

冷月愣住了。在幽冥宗，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區分“宗主“和“父親“這兩個稱呼。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被要求將幽冥宗主視為至高無上的存在，而非血親。

“你...什么意思？“

慕容青突然湊近，近到冷月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意思是，我知道你想逃。我可以幫你。“

冷月的心臟狂跳起來。這是陷阱嗎？父親派來試探她的？但慕容雪的眼神太過真誠，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也太過鮮活，不像那些唯唯諾諾的幽冥宗弟子。

“為什么幫我？“冷月低聲問。

慕容青從袖中取出一方繡著飛燕的手帕，輕輕擦去冷月臉上的冰淚：“因為三年前，你在黑水牢放走了十二個孩子。其中有一個...是我妹妹。“

冷月想起來了。那是她第一次違抗父親的命令。那些孩子被抓來試藥，最小的才五歲。她趁夜偷了鑰匙，放走了所有人。

“你冒險潛入幽冥宗...就為報恩？“

慕容青笑了：“不全是。我還想看看傳說中的幽冥圣女到底長什么樣。“她故意上下打量著冷月，“嗯，比想象中漂亮。“

冷月蒼白的臉上罕見地泛起一絲紅暈。在幽冥宗，從沒有人敢這樣和她說話，更沒有人夸她漂亮。她只是父親手中的一把利器，一件工具。

“你...真的能教我劍法？“

慕容青手腕一翻，軟劍如銀蛇出洞，在狹窄的室內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劍尖輕點燭火卻不使其熄滅：“玄天劍法第七式'鴻飛冥冥'，怎么樣？“

冷月瞪大了眼睛。這分明是玄天劍派的絕學！父親曾說過，玄天劍派與幽冥宗是百年世仇，兩派武功相生相克。

“你是玄天劍派的人！“冷月驚呼。

慕容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曾經是。現在嘛...我是個自由的江湖人。“她收起軟劍，“所以，要學嗎？“

冷月咬了咬嘴唇：“父親發現會殺了你的。“

“那就不讓他發現。“慕容青眨眨眼，“每天子時，我在后山寒潭等你。記住，我叫慕容青”。

“慕容青...“默風喃喃重復這個名字，感覺莫名熟悉，“她現在在哪？“

冷月的眼神黯淡下來：“以后父親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慕容姐姐為了掩護我...“她的聲音哽咽了，“她跳下了斷魂崖。“

默風心頭一震。斷魂崖深不見底，從無人生還，這些是什么時候的事？

“三年了……，冷月強忍淚水”……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回憶。默風立刻捂住冷月的嘴，熄滅火堆，拉著她隱入山洞深處的陰影中。

“搜！宗主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一個陰冷的聲音在洞內回蕩。

火把的光亮逐漸逼近，默風能感覺到冷月在他懷中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寒毒又開始發作。她的皮膚上已經凝結出一層薄霜，呼吸變得極其微弱。

“堅持住...“默風在她耳邊輕聲道，同時握緊了劍柄。

三個幽冥宗弟子舉著火把走近，青銅面具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就在他們即將發現兩人的剎那，冷月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那邊！“黑衣人立刻轉向聲源。

默風知道躲不過了，他猛地躍出，長劍如虹，直取為首者的咽喉。那人顯然沒料到陰影中會突然殺出一人，倉促舉劍格擋，卻被默風變招劃破了手腕。

“是玄天劍法！“另一個黑衣人驚呼，“他是玄天劍派的余孽！“

默風自己也吃了一驚。他使出的確實是師博傳授的劍法，但從未被告知這是玄天劍派的武功。此刻生死關頭，這些招式卻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使出。

戰斗激烈而短暫。默風雖然內傷未愈，但劍法精妙，加上山洞狹窄限制了對方人數優勢，很快就有兩個黑衣人倒地不起。最后一個見勢不妙，轉身就逃。

“不能讓他報信！“默風正要追擊，身后卻傳來冷月倒地的聲音。

他急忙回身，發現冷月已經昏迷不醒，全身覆蓋著一層薄冰，連睫毛都結滿了霜花。默風顫抖著取出最后一粒紅色藥丸喂給她，卻毫無效果。

“冷月！醒醒！“默風拍打著她的臉頰，突然想起孫思邈留下的小冊子。他慌忙掏出來翻閱，在最后一頁找到一段關于“九幽寒毒“的記載：

“寒毒入髓，非藥石可醫。唯以至陽內力導入任督二脈，或可暫緩。然施救者必受寒氣反噬，慎之。“

默風毫不猶豫地扶起冷月，雙掌貼在她后背的靈臺穴上，運轉全身內力注入她體內。剎那間，一股刺骨寒意順著手臂逆流而上，默風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了，但他咬緊牙關不肯撤手。

“活下去...你必須活下去...“默風在心中默念，眼前開始發黑。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懷中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冷月的睫毛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到默風青紫的嘴唇和結霜的眉毛，立刻明白發生了什么。

“傻瓜...“她虛弱地抬手，想擦去默風眉上的冰霜，“你會死的...“

默風擠出一個笑容：“我說過...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冷月的眼中泛起淚光，這次淚水沒有結冰，溫溫熱熱地滴在默風手上。她突然抬頭，吻住了默風冰冷的唇。

那一刻，默風感覺有一股暖流從唇齒間傳來，驅散了體內的寒意。他驚訝地發現，這竟是冷月在將自己所剩不多的內力反哺給他。

分開時，兩人都氣喘吁吁，但氣色都比之前好了許多。

“這是...？“默風困惑地問。

冷月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慕容姐姐教的...'兩儀相生'之法。“她掙扎著站起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那個逃走的弟子很快就會帶更多人回來。“

默風收起小冊子，攙扶著冷月向山洞另一端走去。那里有一條狹窄的縫隙，通向山外。

“慕容青還教過你什么？“默風一邊小心開路一邊問。

冷月的腳步頓了頓：“她告訴我...玄天劍派和幽冥宗的恩怨，遠比世人知道的復雜。兩派創始人本是結義兄弟，后來因為...“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默風連忙扶住她，發現她的體溫又開始下降。孫思邈的藥已經用完，小冊子上記載的方法也不能短時間內重復使用。

“先別說話，保留體力。“默風心疼地說，“等我們安全了，你再慢慢告訴我。“

冷月搖搖頭，固執地繼續說：“因為...一部劍譜...玄天劍譜...其實應該叫《玄冥雙訣》...分上下兩卷...“

他們終于鉆出山洞，外面是陡峭的山崖，下方隱約可見一條小路。默風折了些藤蔓編成簡易繩索，準備帶冷月下山。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默風一邊固定繩索一邊問。

冷月望著遠方逐漸亮起的天色，輕聲道：“因為慕容姐姐說...只有同時修煉兩卷的人，才能化解我體內的寒毒...而你是唯一可能集齊兩卷的人...“

默風愣住了：“為什么是我？“

冷月轉過頭，直視他的眼睛：“因為那半塊掌門令...是玄天劍派前任掌門慕容天的信物。而你...極有可能是他的兒子。“

這個驚人的消息如同一道閃電擊中默風。他手一松，剛編好的藤蔓掉在了地上。

“我...是慕容天的兒子？這些都是慕容姐姐告訴你的？”

冷月正要回答，突然臉色大變，一把推開默風。幾乎在同一瞬間，一支淬毒的弩箭擦著默風的發梢飛過，深深釘入身后的樹干。

“在那里！“山崖上方傳來一聲厲喝。

十幾個黑衣人出現在洞口，為首的正是先前逃走的那名弟子。他手持弩箭，再次瞄準了兩人。

“走！“默風抱起冷月，縱身跳下山崖。藤蔓在空中繃直，減緩了下墜之勢，但還是在離地三丈處斷裂了。默風轉身讓自己墊在下面，重重摔在一片灌木叢中。

劇痛從后背蔓延至全身，但他顧不上檢查傷勢，立刻查看懷中的冷月。幸好有他做肉墊，冷月只是受了些擦傷。

“能走嗎？“默風艱難地爬起來。

冷月點點頭，攙扶著他向樹林深處逃去。身后，幽冥宗的追兵已經開始下山。

“我們去哪？“冷月氣喘吁吁地問。

默風望向東方漸白的天空，下定決心：“玄天劍派。是時候弄清楚我的身世了...也為了找到救你的方法。“

冷月緊緊握住他的手，眼中既有希望也有恐懼。她知道，一旦默風真的與玄天劍派相認，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大的風暴。幽冥宗與玄天劍派積怨百年，而他們兩人，一個是幽冥宗圣女，一個是玄天劍派掌門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