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藥王谷的竹簾，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默風坐在窗前，手中的茶已經涼了，他卻渾然不覺。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躺在床榻上的女子——那個他從幽冥谷帶回來的神秘女子。

“她今天氣色好多了。“孫思邈端著藥碗走進來，銀白的胡須隨著步伐輕輕顫動。

默風這才回過神來，接過藥碗：“多謝前輩。“

“不必謝我。“孫思邈捋了捋胡須，“倒是你，自己的傷還沒好全，就整日守在這里。幽冥谷那一戰，你損耗不小。“

默風搖搖頭，目光重新落回女子蒼白的臉上：“我答應過青兒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孫思邈嘆了口氣，沒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房間。

默風輕輕扶起女子的頭，將藥汁一點點喂入她口中。女子的睫毛微微顫動，突然嗆咳起來，藥汁順著嘴角流下。默風連忙用袖子擦拭，卻在這時對上了一雙緩緩睜開的眼睛——那是一雙如寒潭般清澈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

“你...是誰？“女子的聲音虛弱卻清晰，帶著一絲警惕。

“我叫默風。“他放下藥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們在幽冥谷相遇，你受了傷，我把你帶到了藥王谷。“

女子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憶什么。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一張精致卻蒼白的容顏。她的眉如遠山，唇若點朱，只是那雙眼睛里藏著太多默風讀不懂的東西。

“我...不記得了。“她最終說道，聲音里帶著困惑，“我只記得...黑暗...很冷...“

默風正想說什么，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孫思邈匆匆推門而入，臉色凝重：“有客人來了，不是善茬。“

默風立刻站起身，手按在劍柄上：“幽冥宗？“

孫思邈點頭：“谷口布下的藥陣已經被觸動，來者不善。你們從后山小路離開，我來應付。“

“不行！“默風斷然拒絕，“我不能連累前輩。“

“糊涂！“孫思邈壓低聲音，“這姑娘體內寒毒未清，你的內傷也未痊愈，硬拼只會送命！藥王谷的名頭還能擋一陣，快走！“

床上的女子突然掙扎著坐起來：“我...能感覺到...他們是為我而來...“

默風與孫思邈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斷。

“走！“孫思邈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塞給默風，“每日一粒，可暫時壓制她體內寒毒。后山有個山洞，先躲過今日再說。“

默風不再猶豫，一把抱起女子。她比想象中輕得多，仿佛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落葉。

“抓緊我。“他低聲道，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他們剛離開房間，前院就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瓦片碎裂的聲音。默風心頭一緊，加快了腳步。穿過藥圃，鉆入竹林，后山的小路隱藏在茂密的灌木叢中。

身后，打斗聲已經響起。默風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要回頭。懷中的女子突然輕聲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默風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將她放下，但一只手仍牢牢扶住她的肩膀：“小心，路不好走。“

女子點點頭，雖然腳步虛浮，卻倔強地向前走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臉上，映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女子停下腳步，轉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在幽冥谷...你救了我，對嗎？我記得...你的眼睛...“

默風心頭一熱，正想說什么，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他猛地回頭，只見一道黑影正迅速向他們逼近。

“快走！“默風一把拉起女子的手，向山上狂奔。

女子的體力明顯不支，呼吸越來越急促。默風能感覺到她的手在發抖，卻倔強地不肯停下。山路越來越陡，身后的追兵卻越來越近。

“你先走！“默風突然停下，拔出長劍，“我來擋住他們！“

“不！“女子抓住他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一起走！“

就在這時，追兵已經趕到——三個身著黑衣的幽冥宗弟子，臉上戴著猙獰的青銅面具。

“把圣女交出來，饒你不死！“為首的黑衣人冷聲道。

默風將女子護在身后，劍尖直指對方：“休想！“

戰斗一觸即發。默風劍法凌厲，但內傷未愈，動作比平時慢了幾分。三個黑衣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將他逼入險境。一道劍光閃過，默風肩頭濺起一朵血花。

“默風！“女子驚呼一聲，突然從他身后沖出，雙手結出一個奇怪的手印。剎那間，一股刺骨的寒氣從她掌心噴涌而出，最前面的黑衣人瞬間被凍成了冰雕。

另外兩個黑衣人大驚失色：“圣女竟然對同門出手！“

女子自己也愣住了，看著自己的雙手，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默風抓住機會，一劍刺穿一名黑衣人的咽喉，另一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

“追！不能讓他報信！“默風正要追擊，卻被女子拉住了。

“別...別追了...“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我...我做了什么...“

默風這才注意到她的異常——她的嘴唇變成了詭異的藍色，全身都在劇烈顫抖，眼中有冰晶在形成。

“寒毒發作了！“默風連忙掏出孫思邈給的藥瓶，倒出一粒紅色藥丸塞入她口中，“快吞下！“

女子艱難地咽下藥丸，但癥狀并未立刻緩解。默風一把抱起她，繼續向山上跑去。他能感覺到懷中的身體越來越冷，仿佛抱著一塊寒冰。

“堅持住...就快到了...“默風不斷鼓勵著她，也鼓勵著自己。

終于，他們找到了孫思邈所說的山洞。洞內干燥通風，角落里甚至堆放著一些干糧和清水，顯然是孫思邈早有準備。

默風小心翼翼地將女子放在鋪好的干草上，立刻生起一堆火。火光中，女子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卻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紫色。

“冷...好冷...“她蜷縮成一團，牙齒不住地打顫。

默風脫下外衣蓋在她身上，又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他能感覺到寒氣透過衣物傳來，凍得他自己也開始發抖。

“告訴我你的名字...“默風在她耳邊輕聲道，“告訴我你是誰...“

女子微微睜開眼睛，眼中的冰晶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冷...月...我叫冷月...“

“冷月...“默風輕聲重復，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他記憶深處的某扇門。

一幅畫面閃過腦海——多年前的雪夜，一個小女孩蜷縮在破廟角落，同樣渾身冰冷。年少的他脫下自己的棉襖裹住她...

“是你...“默風震驚地看著懷中的女子，“十二年前的冬天，在青峰山下的破廟里...“

冷月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你...你是那個小道士？“

默風點點頭，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當年他隨師父云游四方，在一個風雪夜遇到了被遺棄的冷月。他們相處了短短三日，師父就帶他離開了，沒想到命運會以這種方式讓他們重逢。

“后來...發生了什么？你怎么會...“默風想問的問題太多，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冷月的眼神黯淡下來：“我被帶回了幽冥宗...那里是我的...家。“

默風心頭一震。幽冥宗圣女？那豈不是...

“幽冥宗主是你...“

“父親。“冷月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凝結成冰珠滑落，“我是他唯一的女兒，也是他最大的...失敗。“

洞外的天色漸暗，風聲嗚咽如泣。默風抱緊冷月，感覺到她的顫抖稍微減輕了一些，但體溫仍然低得嚇人。

“為什么說你是他的失敗？“默風輕聲問。

冷月沉默了很久，久到默風以為她不會回答。就在他準備放棄時，她突然開口：“因為我拒絕成為他想要的那種人...我放走了那些被抓來試藥的孩子...我燒毀了半部《幽冥秘典》...最重要的是...“

她抬起頭，直視默風的眼睛：“我偷看了玄天劍譜的下落。“

默風呼吸一滯：“你知道劍譜在哪里？“

冷月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只知道一部分...父親發現后...我逃了出來...然后就在幽冥谷遇到了你...“

洞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默風立刻警覺起來，輕輕將冷月放下，握劍走到洞口。月光下，一個身影正踉踉蹌蹌地向山洞走來。

“誰？“默風厲聲喝道。

“是...是我...“熟悉的聲音讓默風心頭一緊。他沖出去，扶住了滿身是血的孫思邈。

“前輩！“默風的聲音因驚恐而變調。

孫思邈虛弱地笑了笑：“老了...不中用了...只解決了五個...“

默風將老人扶進洞中，冷月掙扎著爬起來，用顫抖的手為孫思邈檢查傷勢。

“別...白費力氣了...“孫思邈擺擺手，“肝脾俱裂...神仙難救...聽我說...幽冥宗大部隊很快就會找到這里...你們必須...立刻離開...“

“不！我們不能丟下您！“默風紅了眼眶。

孫思邈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塞給默風：“這是我畢生研究寒毒的心得...或許對她有幫助...現在...走！“

洞外遠處，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和火把的光亮。孫思邈用盡最后的力氣推了默風一把：“走啊！老夫活了一百歲...夠本了...“

默風含淚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后拉起冷月向山洞深處跑去。那里有一條隱秘的小路，通向山的另一側。

他們剛跑出不遠，就聽到洞口中傳來一陣打斗聲，接著是一聲長笑，然后...歸于寂靜。

冷月停下腳步，淚水無聲滑落。默風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們一定會為前輩報仇的。“

冷月點點頭，眼中的悲傷逐漸被堅定取代：“我知道劍譜的另一半線索在哪里...我們必須趕在父親之前找到它。“

“在哪里？“默風問道。

“玄天劍譜...“冷月輕聲道，“本來就是一分為二...一半在幽冥宗...另一半一直在...你們玄天劍派。“

冷月看著他，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因為...當年在破廟里，你腰間掛著的...就是半塊玄天劍派的掌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