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從工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街邊的路燈昏黃，照在剛拆了一半的老理發店門口，磚塊和碎玻璃散落一地。他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手里還攥著那個鐵皮盒。

風有點涼，他拉了拉外套領子，騎上三輪車往家的方向去。路過巷口時，看見老張頭還在修車鋪里聽評書，收音機咿咿呀呀放著《三國演義》，聲音壓得低，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人。

他沒停，繼續往前騎。拐進小路后，夜色更深了。兩邊是低矮的廠房和倉庫，窗戶大多黑著，只有零星幾盞燈亮著。趙陽記得那邊有個廢棄的布料庫房，以前進貨時常去轉一圈，今天晚上要去找點能用的裝修材料。

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他靠邊停下，把三輪車推進一處樹影下，摸出手電筒，順著墻根往前走。

那座倉庫的門虛掩著，風吹得吱呀作響。趙陽推門進去，灰塵撲面而來，他用手捂住口鼻，借著手電光掃了一圈。角落里堆著幾個破舊紙箱，里面有些零碎的布料和包裝袋。他蹲下翻看，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迅速關掉手電，躲到一堆麻袋后面。

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是一陣窸窣的交談聲。

“……她肯定在里面。”一個男人低聲說。

“主任說了，讓她反省幾天。”另一個聲音應道。

趙陽皺起眉頭，這聲音聽著耳熟，應該是紡織廠的人。

“別太晚，巡邏隊快來了。”

“知道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趙陽等了一會兒才重新點亮手電。他站起身，準備離開，卻聽見倉庫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他屏住呼吸，慢慢往里走。

走到最里面的儲物架旁，發現有一扇窗虛掩著。他輕輕推開，月光漏進來，照亮了一個人影。

那是王磊。

他正蹲在地上，一只手扶著窗臺，另一只手握著一張泛黃的紙頁。他的白襯衫被蹭臟了，額角還有擦傷的痕跡。

趙陽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遠處傳來手電筒的光束掃過的動靜。

巡邏隊來了。

王磊猛地抬頭，看見趙陽，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他迅速把手里的紙頁塞進口袋，轉身就要跳窗。

可就在那一刻，倉庫外的手電光突然停了下來。

兩人僵在原地。

王磊回頭看了眼趙陽，又看了看窗外的黑暗，咬了咬牙，一把拉住趙陽的手臂，把他拽進了陰影里。

趙陽正要掙開，卻被王磊按住了肩膀。

“噓——”王磊低聲警告，“有人。”

他們靠著墻根，聽著門外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

“剛才好像有動靜。”有人說話。

“可能是老鼠。”

“再查一遍。”

腳步聲越來越近，手電的光從門縫里透進來，晃動著，像是隨時會推門而入。

趙陽心跳加快，正想著要不要沖出去，王磊卻突然松開他，轉身朝著倉庫一角跑去。

那里有一排布料柜，王磊拉開其中一個，示意趙陽跟上。

趙陽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鉆了進去。王磊也擠了進來，順手合上門。

柜子里很悶，空氣中彌漫著陳年布料的味道。趙陽靠在柜壁上，看著王磊的臉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你他媽瘋了吧？”他低聲罵了一句。

王磊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門縫外的光。

外面的人終于走了，腳步聲遠去，手電光也熄滅了。

趙陽這才松了口氣，剛想開口，卻聽見柜子另一邊傳來一聲輕響。

他轉頭一看，發現柜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一個身影閃了進來，動作敏捷，幾乎是撲倒進來的。

是李悅。

她的頭發有些凌亂，臉上帶著驚慌。她一進門就撞到了趙陽身上，差點摔倒，被王磊扶住。

三人擠在狹小的布料柜里，誰都沒說話。

外面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但這次比剛才更密集，像是不止一個人。

王磊伸手輕輕拉住李悅的手，示意她別出聲。

趙陽站在另一邊，看著這一幕，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但他沒說什么，只是默默把身子往邊上挪了挪，讓空間更大一點。

手電的光掃過倉庫，腳步聲繞了幾圈，最后還是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柜子里才恢復平靜。

李悅輕輕呼出一口氣，王磊的手依舊搭在她肩上，沒有放開。

趙陽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塵土的衣服，又看看王磊那件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白襯衫，忍不住開口：“你們兩個，到底搞什么？”

王磊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

李悅低下頭，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王磊緩緩從口袋里掏出那張泛黃的紙頁，借著月光看了一眼，神情變得凝重。

“這是舉報信。”他低聲說，“署名是我認識的一個人。”

趙陽皺眉：“誰？”

王磊沒有回答，而是將紙頁小心地折起來，塞進了帆布包夾層。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說，“我們得趕緊離開。”

趙陽還想追問，卻被王磊打斷。

“相信我，這件事，比你想的復雜得多。”

說完，他率先拉開柜門，探頭看了看外面的情況，然后做了個手勢，示意兩人跟上。

他們沿著倉庫后門的小路悄悄離開，穿進一條狹窄的巷子。

趙陽走在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座破舊的倉庫，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沉。

他不知道那封舉報信的內容是什么，也不知道王磊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

但他隱隱覺得，今晚發生的事，可能會影響很多人。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