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攥緊兜里的打火機，腦子里瘋狂回放《水滸傳》里“武松打虎”“魯智深拳打鎮關西”的畫面——可惜他既沒武松的力氣，也沒魯智深的拳頭，只有一身加班熬出來的腰酸背痛。

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不是佩刀的金吾衛，是個穿著灰撲撲短打、留著山羊胡的老頭，肩上扛著個空扁擔，看著像個挑貨郎。老頭看到縮在墻角的李偉，愣了一下，隨即嘰里呱啦說了一串話。

還是那套“鳥語”，但語氣比金吾衛溫和，更像……好奇？

李偉咽了口唾沫，決定賭一把。他慢慢站起來，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拱手（其實更像投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用普通話一字一頓地說：“老……爺爺？我……餓……”

他特意把“餓”字拖得很長，還拍了拍肚子，試圖用肢體語言彌補語言障礙。

老頭眨了眨眼，似乎沒聽懂“爺爺”，但看懂了拍肚子的動作，眉頭皺了皺，又嘟囔了句什么，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頭，沖他揮了揮手，像是在說“跟我來”。

走？還是不走？

李偉看著老頭佝僂的背影，又看了看幽深的巷子深處（萬一藏著更嚇人的呢？），咬了咬牙。反正現在他就是只待宰的羔羊，跟著一個看起來不像壞人的老頭，總比被金吾衛抓去強。

他趕緊跟上。

老頭走得不快，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調子古怪，像某種民間小調。李偉跟在后面，偷偷打量四周：巷子兩旁是土坯墻，墻頭上冒出幾叢雜草，偶爾能看到門楣上掛著褪色的布幡，上面的字還是歪歪扭扭的，一個也不認識。

走了大概兩三百米，老頭在一個掛著“雜貨”二字布幡（這次李偉勉強認出了這兩個字！）的小店前停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回頭沖他喊了聲。

李偉硬著頭皮跟進去。

店里亂七八糟堆著各種東西：陶罐、草繩、粗布、幾捆干柴，還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鐵疙瘩，聞著一股混合了灰塵和草藥的味道。老頭把扁擔靠在墻角，轉身從一個瓦罐里掏出個灰撲撲的東西，遞給他。

是個饅頭。

或者說，長得像饅頭的東西——硬邦邦的，表面坑坑洼洼，顏色是黃黑相間的，看著就剌嗓子。

但此刻在李偉眼里，這玩意兒比米其林大餐還誘人。他餓壞了，一把接過來，也顧不上臟，張嘴就咬。

“咔嚓”一聲。

不是他咬饅頭的聲音，是饅頭硌到他牙的聲音。

這玩意兒硬得像塊石頭！李偉齜牙咧嘴地嚼了半天，才勉強咽下一小塊，嗓子干得冒煙。他指著自己的嘴，又比劃著喝水的動作：“水……水……”

老頭看明白了，轉身從水缸里舀了瓢水，遞給他。水帶著點土腥味，但李偉不管不顧，“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瓢，才總算把那口饅頭沖下去。

“謝……謝……”李偉抹了抹嘴，習慣性地說。但他忘了這是唐朝，舌頭打了結，說成了“鞋……鞋……”

老頭：“？”

老頭指了指自己的腳，又指了指李偉的鞋（運動鞋），一臉困惑，像是在說“你想要我的鞋？”

李偉趕緊擺手：“不……不是……謝……謝……”他拍了拍老頭的胳膊，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試圖表達“我感謝你”。

老頭這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咧嘴笑了，露出兩排黃牙。他指了指李偉的T恤，又指了指自己的短打，嘴里蹦出“衣……怪……”兩個音。

李偉聽懂了！“怪”！他這衣服在唐朝人眼里，確實是怪得離譜。他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純棉T恤”和“牛仔褲”的設計理念。

老頭沒再追問，轉身走進里屋，出來時手里拿著一套更舊的短打，扔給李偉，又指了指后門，比劃著“脫”和“換”的動作。

李偉秒懂：這是讓他換身正常衣服，免得再被當成怪物。他感激涕零，抓著衣服就往后門跑。后門連著個小院子，堆著柴火，角落里還有個雞窩（兩只老母雞警惕地盯著他）。

他三下五除二換下T恤牛仔褲，穿上那套粗麻布短打。衣服又肥又大，領口磨得剌脖子，但至少看著像個“唐朝人”了。他把換下來的現代衣服團成一團，猶豫了一下，還是塞進了柴堆——這是他和現代唯一的聯系了，不能丟。

回到店里時，老頭正坐在門檻上抽著旱煙，煙桿是根竹子做的，冒著嗆人的煙味。看到李偉換了衣服，老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像是在說“順眼多了”。

他指了指店里的一張破木桌，又指了指李偉，說了句什么。李偉猜是“坐下”，趕緊乖乖坐下。

接下來的時間，成了李偉的“唐朝鳥語學前班”第一課。

老頭指著自己，慢悠悠地說：“王……老栓。”

李偉跟著學：“王……老栓？”發音跑偏，說成了“汪……老酸？”

王老栓（暫定名）：“……”他擺擺手，又放慢語速：“王——老——栓。”

李偉憋紅了臉，努力模仿：“王……老……栓。”這次稍微像點了。

王老栓點點頭，又指著李偉，問：“你？”

李偉趕緊說：“李偉！木子李，偉大的偉！”說完就后悔了——這解釋等于白說。

他換了個方式，指著自己，大聲說：“偉！”

王老栓跟著念：“喂？”

“……對，喂！”李偉妥協了。總比沒有名字強，叫“喂”就“喂”吧。

然后，王老栓指著水缸，說：“水。”

李偉：“水！”這個簡單，發音差不多！

指著饅頭：“饃。”

李偉：“饃！”也還行！

指著門口：“街。”

李偉：“街！”嗯，能聽懂！

他正有點得意，覺得自己語言天賦還行，王老栓突然指著太陽，說了個詞，調子拐了個彎。

李偉：“？”啥玩意兒？“日？”

王老栓搖頭。

“陽？”

還是搖頭，還比劃著“熱”的動作。

李偉懵了，他總不能說“恒星”吧？只能瞎猜：“火？”

王老栓嘆了口氣，沒再教，繼續抽他的旱煙。

李偉看著老頭吞云吐霧的樣子，突然想起自己兜里的打火機。他掏出來，在王老栓面前晃了晃。

老頭眼睛一亮。

李偉“啪”地打著火。

火苗竄起的瞬間，王老栓嚇得往后縮了縮，隨即又湊過來，眼睛瞪得溜圓，嘴里“嘖嘖”有聲，伸手想去碰，又被火苗燙得趕緊縮回手。

“神……奇……”他看著李偉，眼神里多了點別的東西，像是敬畏，又像是好奇。

李偉心里一動：這打火機，說不定能成為他在唐朝的第一個“社交貨幣”？

正想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好像有人在吵架。王老栓皺了皺眉，起身往外看，嘴里嘟囔著什么，聽著像是在罵街。

李偉也趕緊湊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往外瞟。

只見兩個穿著長袍的人正站在街對面互相嚷嚷，其中一個人指著另一個人，說了句什么，嗓門特別大。李偉沒聽懂，但他注意到那人的袖子特別寬，走路帶風，看著比王老栓體面多了。

王老栓啐了一口，轉身對李偉比劃：“官……壞！”

李偉心里咯噔一下。

官？壞？

他突然想起自己被金吾衛追的事，趕緊縮回頭，心臟又開始砰砰跳。

看來在唐朝，“官”是不能隨便惹的。

王老栓看他嚇成那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什么，大概是“別怕，有我在”的意思。

李偉看著王老栓滿是皺紋的臉，突然覺得這老頭雖然話多（雖然他聽不懂），但好像……還挺靠譜？

至少，他現在有了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雖然是雜貨鋪），有了口飯吃（雖然是硬饅頭），還有了個能教他說“鳥語”的老師。

唐朝的第二天（或者說，第一天還沒過完？），好像稍微沒那么地獄了。

但他看著王老栓那口煙鍋，又摸了摸自己空癟的肚子，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他總不能一直靠王老栓養著吧？

明天……該怎么賺個饅頭錢？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除了敲鍵盤、劃手機，好像啥也不會。

要不……把打火機賣給王老栓？

李偉摸了摸兜里那個小小的鐵疙瘩，猶豫了。

這可是他現在唯一的“高科技”了。

萬一賣了，下次再被金吾衛追，咋辦？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