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看守所早已廢棄，銹跡斑斑的鐵門掛著“禁止入內”的牌子，被晨霧籠罩得像座孤島。林默把車停在百米外的樹林里，徒步靠近，靴底踩在枯黃的草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圍墻爬滿枯萎的藤蔓，他順著一處坍塌的缺口翻進去，落地時驚動了幾只烏鴉，“嘎嘎”地沖向灰蒙蒙的天空。看守所的主樓黑黢黢的，只有三樓一間屋子亮著燈，窗玻璃上人影晃動。

林默摸出配槍，貼著墻根移動。樓道里彌漫著鐵銹和霉味，樓梯扶手一碰就掉渣。快到三樓時，聽到張志強的聲音，嘶啞而瘋狂：“把賬本交出來，我放你老婆一條活路！”

“賬本不在我身上。”是李偉妻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卻透著倔強，“老李早就料到你會狗急跳墻，他把備份藏在……”

“閉嘴！”張志強怒吼一聲，接著是物體碰撞的悶響。

林默不再猶豫，猛地踹開三樓走廊的門。走廊盡頭的房間里，張志強正掐著李偉妻子的脖子，另一只手舉著槍，槍口對著她的太陽穴。看到林默，他眼睛一紅，像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林默！你果然來了！”

“放了她。”林默舉槍對準他，一步步逼近，“賬本已經交給局里，你的人也被控制了，別做無謂的掙扎。”

“掙扎？”張志強狂笑起來，指甲幾乎嵌進女人的肉里，“我張志強在濱海市混了三十年，憑什么栽在你手里？這女人的命，換你手里的槍，敢不敢？”

李偉的妻子突然用力掙扎，一口咬在張志強的手腕上。張志強吃痛，槍掉在地上。林默趁機撲過去，一記鎖喉將他按在地上。女人踉蹌著后退，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U盤，顫抖著遞給林默：“這是老李留的……他說張志強當年為了搶賬本，故意誤導他辦錯案，那個被冤的人，其實是趙山河的第三個心腹‘陳’的兒子……”

U盤里是李偉偷偷錄的音。錄音里，張志強得意地炫耀：“當年我給李偉的證據都是假的，讓他把‘陳’的兒子送進監獄，一來能斬草除根，二來還能攥住李偉的把柄……這招一石二鳥，多妙！”

林默的拳頭攥得發白。原來李偉的錯案，從一開始就是張志強設的局。這個老警察背負了十年的愧疚，最終被自己效忠的體制蛀蟲逼上絕路。

張志強還在地上掙扎，嘶吼著：“我不服！趙山河的錢憑什么我不能拿？那些人本來就該死！”

“錢？”林默蹲下身，眼神像冰，“你貪的不只是錢，是人命。趙山河、‘陳’、被冤的年輕人、李偉、老鼠、黃三……你手上沾了多少血？”

警笛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趙剛帶著隊員沖進房間，看到被制服的張志強和安然無恙的女人，長舒一口氣：“默哥，周局親自帶人來了，賬本已經核實，足夠判他死刑。”

張志強癱在地上，面如死灰。當冰冷的手銬鎖住手腕時，他突然看向窗外，晨光正刺破晨霧，照亮看守所的斷壁殘垣。“我當年也是個好警察……”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嘆息。

林默沒有理會。好警察不會用謊言制造冤案，不會為錢草菅人命，更不會把槍口對準自己的戰友。

走出看守所時，朝陽已經升起，金色的光灑在林默身上，驅散了晨霧的寒意。李偉的妻子握著林默的手，淚眼婆娑：“謝謝……老李說，你是隊里最干凈的人，他沒看錯。”

林默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澀澀的。他想起李偉總是坐在角落整理卷宗的樣子，想起他幫新人補過失的樣子，想起他最后留在巷子里的血……這些畫面在腦海里翻涌，最終定格成一個模糊的背影。

“我們會為被冤的人翻案，也會還李哥一個清白。”林默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沉甸甸的承諾。

回市區的路上，趙剛翻看著賬本，突然說：“默哥，這里記著趙山河當年的贓款流向，有一筆匿名捐給了天使福利院，時間正好是老張啟明當院長的時候。”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又是天使福利院。

張志強、老張啟明（倉頡）、趙山河……這些看似不相關的罪惡，原來早就被一張無形的網連在一起。那張網的起點，或許比他想象的更早，牽連的人也更多。

車窗外，城市漸漸蘇醒，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林默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他知道，張志強的落網不是結束，只是撕開了這張網的又一個缺口。

那些隱藏在陽光背后的陰影，那些被時間掩埋的秘密，還在等著被照亮。

但他不怕。就像李偉用生命守護的正義，就像他此刻握著的、還帶著余溫的U盤，只要有人愿意堅守，光就永遠不會熄滅。

警車里的電臺傳來滋滋的電流聲，播報著早間新聞，提到了市公安局副局長張志強涉嫌多項罪名被逮捕的消息。林默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耳邊仿佛又響起李偉那句低低的“對不起”。

對不起，當年沒能看清真相。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自己。

對不起，讓你接手這攤爛攤子。

林默在心里輕輕回了一句：

沒關系，剩下的路，我替你走。

陽光正好，前路漫長，但方向從未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