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霧氣籠罩著申城老城區，晨曦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家事務所藏身于一條幽靜的小巷深處，三層的老式建筑爬滿了翠綠的藤蔓，仿佛給這座略顯陳舊的樓房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褪色的招牌上，“衍琛”二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左邊的“衍”字還缺了一角，那是去年臺風肆虐時，被掉落的廣告牌無情砸中的痕跡。

清晨七點，江文倩抱著一摞厚厚的文件，踩著輕快的步伐來到事務所門前。她是申城大學民俗學專業的學生，也是這家事務所的兼職助理。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玻璃門，清脆的風鈴聲瞬間在室內回蕩開來。

“早啊琛哥！”江文倩元氣滿滿地打招呼，目光掃過屋內。

徐琛窩在那張破舊的沙發里，手中緊緊握著一個搪瓷杯，杯沿結著一圈深色的茶垢，顯示出它已被使用多年。

他抬起頭，眼神中還帶著剛睡醒的惺忪，隨意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聲音沙啞地說道：“今天沒課？”說完，他的視線又落回手中的文件上。

那是昨晚整理的豪門出軌證據，照片里的男人摟著年輕貌美的嫩模，滿臉得意地走進酒店，男人嘴角那顆顯眼的痣，與申城有名的富豪賈豪的特征如出一轍。

江文倩將文件輕輕放在茶幾上，紙頁嘩啦一聲散開。最上面的委托單印著燙金的“賈”字，右下角的簽名龍飛鳳舞，正是賈豪本人的筆跡。

“門口收件柜都堆不下了，我順道拿上來。你看這個，賈豪的女兒失蹤了，新聞都報了三天，說是在自家別墅憑空消失的。”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委托單。

徐琛緩緩放下搪瓷杯，站起身來，目光掃過委托單上的金額，不禁嗤笑一聲：“這老狐貍，找女兒？我看是找他那只‘招財小鬼’吧。”

江文倩皺起秀眉，指尖輕輕劃過委托單上賈雨桐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穿著整潔優雅的紅色連衣裙，笑容燦爛，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怎么看都不像是會和“小鬼”這種詭異事物扯上關系的人。

“琛哥，你別總把人往壞處想……”她輕聲說道。

“壞處？”徐琛冷哼一聲，往搪瓷杯里重新續上熱水，“去年城西拆遷，有個老板為了逼走釘子戶，在人窗臺上擺了‘小鬼騎龍’陣，結果自己兒子半夜掉井里了，撈上來時手里還攥著個紙人。這姓賈的能在三年里從拆遷戶蹦上本地富豪榜，你當是靠賣白菜？”

他的話音剛落，江文倩手中的文件突然滑落，散落在地上。她急忙彎腰去撿，目光卻被最底下那張委托單吸引住了。

委托人簽名處寫著“周老實”，地址是東郊瓦窯村，委托事由那一欄用圓珠筆寫著：五頭母豬被開膛，內臟連夜偷走，現場留血印。

“這是什么？殺豬案？”江文倩捏著紙角，滿臉疑惑，“找我們干嘛，該找派出所啊。”

聽到一半，徐琛趕緊擺擺手：“扔了，扔了，咱這是偵探事務所，當我們村委會呢，還偷內臟，自己涮火鍋吃了吧。”

“以后你也看著點，這種來搞笑的委托直接就扔掉算了，鄉下人能出得起多少委托費。”

“你別看不起鄉下人，你就是覺得人家付不起錢唄，勢利鬼！”江文倩瞪了一眼徐琛。

“我可沒有歧視的意思，全國人民都在為了小康生活努力，申城物價多貴啊，我在給他們省錢不是。”徐琛掐滅手里的煙頭，一本正經的道。

“你不看看他們付多少錢？”

“多少？”徐琛擤了擤鼻子，漫不經心的問道。

“50萬。”

...

空氣凝滯了一會后。

“奪少！！”徐琛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從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五十萬啊。”江文倩把委托單遞給他，“你看，還有銀行轉賬憑證的復印件，說是先付一半定金，找到偷內臟的人再付另一半。”

視線掃過委托金額那一欄時，徐琛整個人突然僵住了。阿拉伯數字“500000”后面跟著個潦草的“元”字，墨跡有些暈開，像是寫的時候手在不停顫抖。

徐琛的手指緊緊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五十萬，這可是一筆足以改變事務所現狀的巨款，夠他們在申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交上兩年的房租，還能給趙小胖換一臺新電腦，那臺破筆記本，昨晚查案子時又毫無征兆地藍屏了。

“這小康社會都發展到這種地步啦？”他翻來覆去地看著委托單，紙頁邊緣都被他捏得皺巴巴的，“五頭豬才能值多少錢？偷個內臟給五十萬？這老頭是不是把小數點標錯了？”

“人家寫的是五頭母豬，均懷崽”江文倩指著備注欄琢磨道，“可能是種豬？但再金貴也不至于……”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打了個寒顫。

一陣冷風毫無征兆的從巷口灌進來，帶著一股淡淡的腥甜氣息，那味道像是鮮血混合著泥土，不知是在預示著什么。

“還有這個。”江文倩又抽出一張委托單，照片上的女人笑容甜美，眼角的淚痣為她增添了幾分嫵媚，正是前幾天慘死在浴缸里的女明星樊琴琴。“樊琴琴，前幾天死在浴缸里的那個女明星，你看新聞了嗎？死狀……”

“剝皮那個。”徐琛打斷她，語氣變得格外沉重，“這案子查了一半歸刑警隊管了，他們早就封場了，誰送來的委托？”

“匿名的，塞在收件柜最底下，用黑信封包著。”江文倩把委托單翻開，“里面還夾了一撮頭發，根根黑長直，看著像……”

“像死者的？”徐琛接過頭發，指尖剛碰到發絲，突然像被燙到似的迅速縮回手。

他沒有說出口，剛才那一瞬間，一股刺鼻的福爾馬林混合著尸油的味道鉆入他的鼻腔，這股味道與三年前他處理那個“小鬼”案時，現場彌漫的氣息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

在距離事務所數公里外的香榭水岸住宅停工工地，方衍獨自站在一片荒涼之中。

這里比資料里描述的還要破敗，廢棄的鋼筋架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仿佛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方衍踩著沒過腳踝的泥漿，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底下緊緊拽著他的鞋，想要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

晨霧還未散去，如同幽靈般纏繞在廢棄的鋼筋架上，遠遠望去，就像一群吊在半空的人影，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方衍摘下墨鏡，左眼的瞳孔驟然收縮，靈瞳開啟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濾鏡。

在靈瞳的視野里，鋼筋上纏繞著淡灰色的陰氣，如同發霉的棉絮般令人作嘔；積水洼里泛著青黑色的幽光，水底沉著一些模糊的影子，仔細看去，竟是扭曲的四肢；最遠處那片未填平的洼地，水面上漂浮著一層薄薄的油膜，而在靈瞳的特殊感知下，那油膜實則是由無數細小的人臉組成，它們緊緊擠在一起，雙眼緊閉，仿佛在沉睡，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

“嘩啦！”

一聲突兀的水響打破了工地的寂靜。方衍腳下的泥漿突然劇烈翻涌，一只慘白的手猛地從泥漿中伸出，緊緊抓住他的腳踝。

那只手的皮膚泡得發脹，指甲縫里嵌滿了水草，指關節處還纏繞著半圈生銹的鐵絲，散發著陣陣腐臭。

方衍反應迅速，反手抽出藏在風衣里的青銅匕首，刀柄上的符文在靈瞳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匕首剛一碰到那只手，對方就像被燙到似的，迅速縮回泥漿里，只留下幾道深深的溝痕，從溝痕中涌出的并非清水，而是暗紅色、散發著腥臭的液體。

方衍在心里默默計數，四分零三秒。他清楚地知道，靈瞳的使用極限是五分鐘，一旦超時，將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左手腕的陰紋會像被烈火灼燒一般疼痛難忍，意識里還會響起那個女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那笑聲帶著血腥味，黏糊糊的，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吞噬。

他強忍著不適，繼續朝著那片最大的洼地走去。

根據資料記載，這里原本是一條河流，填了一半后便停工了，如今積水成潭，成了附近野狗野貓的葬身之地。但方衍憑借著敏銳的直覺和靈瞳的感知，知道真正的危險隱藏在水底。

水面平靜得如同鏡面一般，沒有一絲漣漪，即使有風吹過，也無法打破這份詭異的寧靜。

在靈瞳的視野中，水底沉著一個巨大的黑影，輪廓形似一口倒放的棺材，表面爬滿了白色的絲線。

方衍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水草，而是人的頭發，成千上萬根頭發纏繞在一起，從黑影中伸出，深深扎進泥里。

突然，水面中央的頭發開始蠕動起來。它們仿佛擁有了生命，一根根豎起，朝著方衍的方向彎曲，在水面上勾勒出一個詭異的符號一個扭曲的“河”字，這個符號與他在父親筆記里見過的“暗河”標記幾乎一模一樣。

方衍的頭開始劇烈疼痛，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刺痛他的大腦。

他還能聽見細碎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水底竊竊私語，氣音很輕，斷斷續續，根本辨不出在說些什么。但那語調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夜琉璃偶爾在他意識里發出的嘆息，冰冷而又帶著一絲憐憫，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嘩啦！”

又是一聲刺耳的水響。這次從水里浮上來的不是手，而是一顆頭顱。女人的長發如墨般鋪散在水面上，宛如一朵盛開的黑花。她的臉朝上，眼睛大睜著，眼白占據了大部分，瞳孔只是極小的黑點，直勾勾地盯著方衍，眼神中充滿了怨毒和渴望。

方衍握緊手中的匕首，指尖用力，一滴鮮血滴在刀柄上，符文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

他明白，這是一種警告，水底的神秘存在不想讓他繼續靠近。但為了揭開真相，為了探尋父親死亡的秘密，他必須看清楚，那黑影里到底隱藏著什么。

父親的筆記中曾提到，“暗河”的標記出現在哪里，哪里就會有獻祭發生，而祭品往往是無辜的生命。

“嗬……”

浮在水面的頭顱突然張開嘴，吐出一個氣泡，氣泡里裹著半片指甲，粉色的，看上去像是女人的。

方衍的靈瞳使用時間到了極限。左眼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視野瞬間被血色覆蓋，左手腕的陰紋如同活物一般“嗡”地發燙，仿佛有一根燒紅的鐵絲緊緊纏繞在上面。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強迫自己閉上雙眼，再睜開時，世界恢復了正常的色彩。

鋼筋依舊是鋼筋，水面依舊平靜，那顆恐怖的頭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風穿過空蕩蕩的工地，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是無數冤魂在哭泣。

就在這時，方衍的手機突然響起，震動聲在寂靜的工地顯得格外突兀，震得他虎口發麻。是徐琛打來的電話。